春水满塘(257)
云英瞪了眼一直盯着她的家伙,嘴角一扯,调子也略高三分。
“但裴詹事说他出得起,我就做个顺水人情,朗儿安全回来,这人命牙子的报酬我算收到了。别的,你们就自己谈吧。”
裴晏不免苦笑。
宋平来找他时说云娘答应了,但具体的等见面再谈,可一整天过去,他也没见着人。这下算是明白了,她原是买张令姿的账,他是她交易出去的货。
裴晏收回目光,也收起遐思。
“吴王虽好面子,但更重利益。只要能除去顾廉和他的裙带帮衬,位子空多了,就得有新人坐。太子只要答应既往不咎,又让些好处出来,沈夫人先前想翻的案,便不难。但夫人如今想要吴王的命,这非同小可……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张令姿想了想:“无妨。裴詹事只需除掉一人即可,另一人,我想我有法子一命换一命。”
裴晏知晓她的病情最长也就剩个三五年,便不再劝,转而请张令姿给秦攸稍个口信。
云英没忍住开腔:“趁夜偷袭,那么多羽林军,死伤还没岛上被关大哥埋伏掉的多,如今个个都在定海好吃好喝地供着,唯有你们两个旱鸭子被逼下了海,秦校尉怕是早就与扬州官场搭上了,你还信他?”
“你胡说!!”
卢湛蹭地站起来,气鼓鼓地以金鸡独立之态往她这头蹦,没跳两下,踩着块碎石,重心一歪,一屁股跌坐下来,憨实地一声闷响,一旁坐着看戏的程七都眉头紧皱,替他叫了声哎呦。
“我哪儿胡说了?”
云英直起身,挑眉翻起旧账:“有些人白天收了李大人图纸,信誓旦旦地承诺会替他修水渠、筑大堰。可入了夜,自家府里十几个人轮着班地溜出去凿堤。若不是秦攸阳奉阴违,那就是你的裴大人口蜜腹剑,笑中藏刀了?”
她顿了顿,目光故意扫过裴晏,满脸担忧地看着张令姿:“我做生意最公道了,两头都是客,沈夫人可千万要当心别走了李大人的旧路。”
卢湛脖子涨得通红,结巴道:“这是两回事!”
云英得势从不饶傻子:“那就说说这回的,你家大人与我说初十才围岛,让我回去把妙音接走。可秦校尉老早就禁了海,十里八乡,连艘小渔船都要登记了定时清点。是秦校尉骗了你们,还是裴詹事骗了我呢?”
她故意拉长音,幽幽笑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开口哦~”
卢湛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嘴刚张开,裴晏赶紧上前打断,扶他站起来,搬了个矮凳去墙角坐着。
“秦攸的事我心里有数,不会让你为难,你也别给我添乱。”裴晏低声说。
可屋子里就没有多大,他一回身,连张令姿都垂着眼帘,唇角轻扬。
“多谢云娘子提醒。”张令姿递了个台阶,“但秦校尉被软禁在甘县令城西的别院里,而他麾下的羽林军则安置在城外东郊村落中,相距甚远不说……两处都层层设防,裴詹事恐怕得先回余姚接管那些驻守的羽林军,再与之里应外合的好。”
裴晏稍有迟疑:“余姚军中,未必就没有暗桩。兴许我一露面,便被灭口了。”
云英一直暗暗觑他,见他这模样,顿时生出怀疑,冷声提醒说:“你别打陆三的主意,严加看守的人那么好救,我也用不上你们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晏抬眼看过去,她便移开了目光,他叹了声说:“上回程郎君说的法子,我觉得可行。只不过……需要你们几位的帮忙。”
程七突然被点,一脸茫然。
宋平先想起来:“裴大人是想当那吃香火的活菩萨?”
裴晏颔首道:“扬州连遭飓风,永嘉又起了瘟疫,正是易生民变急需安抚的时候。民变需有人牵头,要么绿林揭竿,要么以鬼神惑众。”
他看向张令姿。
“扬州的青衣道是近五年才有如此盛况,名义上,逢初一十五派米,可实际上,只有在你和玄元子出面的地方才有米,其余各地都只发糠,不过日积月累,也是笔不小的开支。这么大手笔,扬州只有一个人出得起,我猜得对不对,沈夫人?”
张令姿抿笑道:“裴詹事是聪明人。”
眼看其他几个人都露出那种原来如此的表情,卢湛犹豫再三,偷偷瞟了眼那凶婆娘,把话暂且咽回去,打算晚上再问裴晏。
但很快张令姿就接着说,当初沈居案发,她宁愿被贬为贱籍,也不愿用那早就写好的休书躲回娘家。顾廉找到她,让她来做这青娘娘的圣使。
“他说我们也算远亲,账交给自家人他才放心。”张令姿嘲弄地笑了笑,“一部分是各郡县上缴的孝敬,还有一部分是他让我学云娘子在江州那般,做个买卖牙人。”
“别的都差不多,只不过你做的人命买卖,我做不了,但我这儿也有云娘子没有的私盐生意,算起来,我应是赚得比你多。”
云英乐道:“民变说到底要横竖都是死才敢闹,初一十五撒撒米糠,吃不饱,但也饿不死了,再说你们这儿有实打实的好处,自然能逼得别家菩萨断香火。回头他若是失势,兴许还能借你这鬼神之道自个儿造势搏一搏。”
她越说越起劲,索性搬着椅子坐到张令姿旁边问她收几成利,张令姿如实相告,不同身份,不同州郡,是不一样的价钱。
云英空手拨了拨珠算,大致有了个数。
“他就牵个头,剩的通过你这道闸,摊给所有盐贩子。一箭三雕,我过去可真是小看他了!”
裴晏见她兴起,收了声含笑等着,直到灼灼目光盯得让她不得不抬眼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