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满塘(27)
是圈套。
他几乎下意识就要躬身拔刀,云英抢先开口道:“也没几日不见,祝大哥这是何意啊?”
正中那独眼男子冷笑一声,盯着裴晏:“云娘子带着个官人来,又是何意啊?”他又歪着头细细打量卢湛,“陆兄弟今儿个没来啊?”
云英神色一凛,倏尔又笑道:“我又不是只有那一个男人可以用,谁来不都一样吗?还是说,祝大哥想先试试身手?”
“正有此意!”
那独眼男子说着顺手抄起一长竹,向前跨出半步,晃动竹身,如手执红缨长枪,挺身朝着卢湛下盘刺去。卢湛纵身闪开,竹尖杵在地上,应声断开。那独眼男展臂一扫,断口利如矛尖,贴着裴晏腰身而过。
卢湛登时背脊一凉,不等他站定,独眼男左手为支,右手在竹尾上一拍,便如长枪挽花攻去。卢湛腰身后仰,几近贴地,竹尖擦着他鼻尖而过。
独眼男冷笑一声,欲收枪再刺,却被卢湛伸手抓住竹身,他用力回拉,竟是拉不过下着腰的卢湛。
“裴郎,你过来些,别伤着了。”云英伸手将裴晏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裴晏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娇柔弄得一怔,转头见她快速扫了眼一旁站着的几人,心下了然,并未反驳,站了过去。
卢湛见裴晏退开了,估算了下步伐,手腕一转,将那竹竿摁在地上,单手撑地后翻起身,一只脚稳稳地踩在竹尖上。
“老四,技不如人便不要逞能了。”
声如洪钟,里屋一白须老者在方才进屋的娘子搀扶下徐步而出,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几人立马垂下头,退到两旁。
那独眼男子也咬着牙,愤愤扔下竹竿,退到一边。
云英眉眼一弯,柔声道:“石老。”
石老端坐堂前,目光冷峻,从裴晏身上略过,又仔细打量了卢湛:“想不到云娘子手里还有比陆兄弟身手更好的。”
云英扬眉浅笑,只当默认,她转身从卢湛手里抽出一幅画递上。
“有件事,想请教石老。”
石老一旁的娘子接过,徐徐展开,见那画上场景,不禁蹙眉。
“小东门右巷尽头温公子的宅子,算来应也有大半年了。石老这是没收到风,还是没收够钱呢?”云英温声笑着,话却不甚客气。
石老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淡淡道:“你的人?”
“自然。”
“老五。”石老沉声唤道,一旁站着的纤瘦男子上前来,看了眼那幅画,眼珠子快速转了转。
“是……有这么个事。”老五嘟囔了句,又急着抬头辩道,“可莹玉不是都嫁给那公子哥了么?我还以为……就是人家小两口闺房之趣呢。”
云英语调一沉,阴冷如寒冰:“你管这叫闺房之趣?”
老五争辩道,“那、那她男人就在那儿啊!她人也是半醒着的,可享受着呢,那腿啊,夹住那些个船工一个劲地往里塞。咱莹玉怎么也是见过世面的,谁知道是不是嫌那公子哥棒槌不经使?”
说罢左右几人会意地笑开,云英微微仰头,面无表情。
一声脆响,老五半边脸登时红得滚烫,石老轻甩了甩手,朝云英微微躬身。
“混小子不懂事,望云娘子勿怪。”
老五被石老打了一巴掌,虽不服气,但也不得不低头。他们几个早就对这女人心生不满,这江州原本是他们的地盘,自打这女人来了,杀人越货、销赃毁尸的脏活还是他们做,却只能接她经手的生意。
平白无故,成了个娘们的打手,却还捞不着个甜头。放过去,江州城哪家酒肆的娘子是他们碰不得的?就是那高门大户里三贞九烈的夫人,也就是一巴掌打晕了的事。
不过就是卖皮肉的贱人,以为只卖那达官显贵,就能摇身一变成人上人了?
同是下九流,清高给谁看。
这身份地位都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要怪就怪自己的老娘没含住根金棒槌!
但不服气也没办法,这女人身边跟着那个陆三他们打不过,本想多拉上几人暗中设伏,却被石老拦下来。
年轻气盛总是不知天高地厚,能在镇戍兵那讨着好的人,绝非他们这些野路子能招惹得起的,头几回捉了人又放回来,分明就是手下留了情。
石老虽不想和这种看似左右逢源,实则与虎谋皮的人来往过密,但云英出手大方,又顾虑周全,对他这儿的老弱妇孺也照顾有加,可谓是恩威并施。
这送上门的财神若一再拒之门外,下回来敲门的可就是瘟神的道理,他自是懂的。
见云英没吭声,许是还不满意这出老子打儿子的戏。
石老眸光阴鸷,对着老五斥道:“还不把你知道的都交代了!”
老五这才不情不愿地细细道来。
温宅里的聚会大约月余一次,一开始并不是莹玉,而是莹玉的侍女。自去年端午后,侍女便不知去向,聚会上的女子也变成了莹玉。而与裴晏猜想不同的是,那些赤膊交欢的男子都是漕运码头的船工,在一旁坐着饮酒观赏的才是贵人。
老五趁他那相好的男人不在时才会去小东门附近,一更去,三更回,路过听见些响动,这才扒墙看见了。
后来也遇上过几回,但老五认得的官不多,贵人说不上来是谁,但那些船工每次都是不同的人。
云英抬眼看裴晏,四目相交,但见裴晏唇瓣微动,欲言又止。
她点点头,问老五:“你怎么知道是船工?”
“有一个在赌坊碰见过一回,走狗屎运,赢了不少钱,我就跟着他一路到了漕运码头,亲眼看他上了徐家的船。”老五咂摸了会儿,又想起些细节,“最后一次我记得,那伙人操弄得太狠了,见了血,莹玉似乎给疼醒了酒,哭闹起来了,那次草草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