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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水满塘(293)

作者: 末雨 阅读记录

钟祺与曹敦交换眼神,齐齐躬身:“是。”

车舆行至西阳门,曹敦便见王骧愁眉苦脸地在城门口来回踱步。

“王功曹。”

曹敦轻唤道,王骧回身顿时松了口气,赶忙迎上来,左右张望后,朝着车舆轻声道:“殿下,裴詹事在宫门口等了许久,臣好说歹说都不肯走……”

车帘挑开,钟祺弓着身子退出来,笑请王骧入内。

王骧看见那被扔在脚边的血衣,不由得一顿,眼珠子转得飞快。元琅看在眼里,面不改色地问:“他是喝过酒来的?”

自上回他将裴晏赶回去,裴晏便宿在了酒肆乐坊里,还是今日要朝会,昨夜才回家换了身朝服。

“散朝后没多久就来了。”王骧顿了顿,凑上前说,“臣听闻散朝后,裴詹事向裴中书动了手,脸都打肿了。”

元琅愣了好一会儿才问:“安之动的手?”

“是,据说当时穆太尉也在。臣看裴詹事这火,比早年他与裴中书在廨宇吵的那次还要大,这才……”王骧笑了笑,点到即止。

待王骧走了,钟祺重新入内,他守在车门外,大抵也听了八九分。

车舆缓缓前行,元琅却一直默不作声,眼看离东宫不远了,他只得主动请示:“殿下,可要遣人送裴詹事回去?”

“不必。”

元琅轻叹了声,指着脚边刚换下来的血衣:“换回来。”

作者的话

末雨

作者

2024-09-25

影帝要开始他的第二场表演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真情假意·下

裴晏板着一张生人勿进的脸,在正门口站了近两个时辰,身子僵了,怒火也凉下来几分。

北族不似南朝,父死未必子继。当初哀帝宣帝接连亡故,天子即位时,也乱过一阵子,各州郡剑拔弩张,大有重归四分五裂之相。

元琅如今虽已笼络些上州刺史,但洛都所在的司州附近,羽林军与穆坚所掌虎贲军各占一半。

道理他明白,可情理他过不去。

更何况,他临走前答应了云娘,若将来卢骞瞧不上他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儿,便不攀高门,就往下挑个像秦攸那样担得住事的寒门人家。

他断不能连桃儿的性命都保不住。

内城大街往来人少,东宫附近更是静若深谷,木轮毂磕在青砖上便格外扎耳。

裴晏抬眼望去,待车舆碾着残阳而徐徐靠近,掸衣上前,稽首拜礼。

“臣有要事请见。”

钟祺低声劝道:“太子狩猎疲惫,刚过西郭门就睡着了,裴詹事不如明日再来。”

裴晏伏地不起,只高声又说了一便请见。安静了会儿,元琅挑帘下车,自他面前走过。

“你随我进来。”

“是。”

裴晏起身,才看见元琅半身血渍,狼狈不堪。话至唇边,几番犹豫,最终还是默然跟上。

待入了书房,元琅先换过寝衣。他身上好几处淤青,手臂上也有几道指甲抓出来的血痕,最深处,一小块指盖大的红肉连着皮吊甩着。

虽说伤得不轻,但那濡透了半身的血,定是对方的。

钟祺领着医官进来,元琅摆手道:“东西放下,都出去。”

门一关,屋内再无旁人,裴晏这才开口说:“殿下最好还是先让医官治伤。”

话音刚落,元琅便如断柳般瘫倒,他连忙上前搀扶,见其双手微颤,唇色发青,便又搭了下脉。

元琅抽回手,勉强笑道:“只是短刀子割头太过费力,累着了,无妨的。”

裴晏不免蹙眉:“究竟出了何事?”

元琅支起身,将上回没来得及细说的变故一一道来。

“是我低估了舅父。他久居怀朔,在京中养的那个女人也死了许多年,可还是很快就查到了薛彦之身上。”

裴晏垂眸未言。

他年初心生退意时,元琅才与他说刘昭仪真正的死因。他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自己一直讨教医理的隐世郎中就是前太医令李熙。

这些年元琅暗中筹谋的事,他只看得见浮在水面上的那一半,静水之下的暗涌,他一无所知。

他曾觉得他很了解元琅,实在愚蠢。

“你先前不是说要再过两三年,待你提拔那些人能领兵了,才将怀王召回来,怎么这么快就……”

“扬州报说你出海遇上飓风,尸骨无存。”

元琅起身将热水和伤药端过来,席地盘坐。

“我答应过要替你阿娘讨个公道,人间一日,地府三旬……我不想你在九泉之下等得太久。”

锦帕浸入水盆,他挽起袖口,边说边擦去手臂上的血污。

“阿娘常与我讲先帝,讲他十四岁围杀南朝军,二十岁一统北境。他说他要带着族人南下,不是只抢些米粮熬一个冬天,而是要让我北族子民永远地在南边的膏腴之地里过上好日子。阿娘说,先帝是黑戈壁上最骁勇的首领,陛下尚未发病时,亦有先帝当年之勇。她希望我也是,可我让她失望了。”

水波渐渐平了,温水如镜,映着两个人的脸。

元琅凝看片刻,屏息铰断那块半吊着的皮肉扔进水里,一边包扎一边接着说。

“论骁勇,我的确是弱者。但弱者也有弱者的法门。凡人皆有价,或贪名,或逐利……亦或重情,只要我出对了价,便可借其力。”

裴晏心神一晃,只觉似在何处听过类似的话。

元琅暗中觑视,又道:“但我能出的,别人或也能出。人心难测,阿娘让我不要相信任何人。她是对的,舅父一疏远我,她过去为我筹谋的一切都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