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满塘(312)
刚穿好衣服,远处便有些响动,细一听,像是劫道的。
云英心道不妙,她方才虽顺手收走了那厮的钱袋子,但他那几箱子山货还都在车上放着,杀人不截货,任谁看了都要在周围搜一搜。
眼看动静越来越近,云英连忙四下环顾。虽也有些可藏身的坑洞,但冬日草木凋零,万一被发现就不好跑了。
目光最终落向水中那弯残月。
此处水流不急,河道也不算宽,若是春夏,轻轻松松就过去了。
“那边好像有人!”
山道上一声喝,十余人齐刷刷拔刀,虽无甲胄,但整齐划一,像兵不像匪。
兵就不妙了,乔装上路的兵更糟。
云英赶紧抓起行囊,从发簪里抽出根细管含在唇缝里,一咬牙,仰头潜入水中。
水波静悄悄荡开,冲在最前头的那个循着脚印走到河边,失望地啐了声。
货在车上,裤头脱了一半,一看就是劫色不成反送命。
“娘的,还以为有女人呢。
身后一阵哄笑,领头的骂说:“行了,耽误了行程,谁也担待不起。到了下个村子,让你们快活。”
众人骂骂咧咧地折返,河对面,一道暗影没入夜色。
夜半,云英总算在山中寻了个隐蔽的石洞,在洞口生了火。
脱下来的湿衣服架在前头挡住光亮,坐了好一会儿,僵冷的身子才有些知觉。
风一吹,她也有些恍惚。
活了二十多年,这还是她头回一个人走。
宋平与她讲明原委,过去那些想不明白的地方总算都有了答案。
难怪她和李规都看走了眼,也难怪秦攸总阴魂不散地针对她。
东宫不止求贤,还想要她的男人。
宋平说他怀疑妙音父兄那桩案子,多少就与她和裴晏定过亲,又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东西有关。
而后秦攸追到松阳,更证明他猜得没错。
“我只让裴大人掂量清楚,能全身而退再来,省得连累你,是他自己决意爽约的。”
云英愤愤戳了下火堆,扬起一片火星子,她穿上中衣,眼里心里都是火。
什么三年五年的破事,统统不许做了。
待她把那死骗子逮回来,再好好与他算这笔账!
第一百三十六章 妄念
初三,甲午,木火相生。
前一日还扯絮分棉,辰时旭阳就如山火燎原。初看还是一道金边,晃眼已赤红一片,就仿佛专门为谁挑好了日子。
晒了不到半日,府院里的积雪就融得差不多了,高嬷嬷命人取来华盖,遮了好一会儿,王妃才有些反应。
“撤了吧,省得回来看见,又要嫌我心不诚。”
高嬷嬷朝身后摆摆手,上前安慰:“建春门来消息说太子不到未时便回宫了,殿下应该也快了。”
“那可不一定。”王妃凝滞的脸上显了些嘲弄,“双生子,并蒂莲,要说的话自然比寻常姊弟多些的。”
高嬷嬷警惕地让身侧候着的侍女再站远些,低声劝说:“夫人,切莫妄言。”
王妃唇角微动,闭目养神。
话是这么说,可红轮渐西,人影渐长,该回来的人却一直没有消息。
祭案上供品的引来三两只寒鸦,聒噪地在半空盘桓,枯槁凄长,叫得院中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生怕贵人一怒之下,谁都讨不着好果子。
侧门,青衣仆役匆匆进来,高嬷嬷顿时松了口气,让众人都打起精神。
可那仆役却朝院子正中盘坐诵经的王妃施了礼,恭敬道:“宗子军王宿卫候在西明门,殿下已奉诏进宫,只命我等先回来。”
王妃倏地睁开眼:“殿下一个人跟着宗子军进宫?”
“殿下只点了萧库真随行。”
王妃松了口气,旋即重新闭目,高嬷嬷会意地让所有人都退下,独自守在她身侧。
最后一缕金光散去,暮色掩住了华服下的倦容。
寒鸦趁机落在祭案上啄食,高嬷嬷扯着袖口驱赶,被啄了好几下。
“随它吧,放着也是放着。”
王妃缓缓起身,冷眸凝看,嘲弄嗤道:“难不成还真等着谁从阴曹地府爬回来吃么?”
高嬷嬷叹声劝道:“夫人,先回房吧,你也一天没吃东西了。”
王妃应了声,目光扫过案前的牌位,眸色略深了几分。
显阳殿内,一左一右两名宫女伺候天子浸药汤。
锦帕拭过萎缩的那条腿,头顶忽地响起一道呻吟,吓得宫女连忙伏身请罪。
天子摆手道:“这条腿竟然还能有知觉,该赏你才是。”
太医令郑照连忙恭维:“陛下承天之佑,自有百灵相助,想必不日便可康健。”
天子难得笑了笑,在宫女搀扶下躺到短塌上半倚着,双眼微阖看着外头。
“去个人催催,若刘舜还没回城,便让王昶去陵前传话。”
不多时,内官领着人到了殿外,守在殿门两侧的禁卫拦下萧绍,厉声道:“陛下只召见怀王,闲杂人不可入内。”
刘舜当即伫足,也不说什么,内官只好赔笑道:“殿下,莫让陛下等久了。”
可贵人负手而立,俨然没有要退让的意思,僵持好一会儿,郑照从殿内款步而出,朝刘舜揖礼。
“陛下请两位进去。”
殿内每三步一盏油灯,刘舜走到座前才弯腰行了个旧礼。
“你也是老了,都怕我这里头有刀斧手了,还非得带条尾巴。”元琮哼笑一声,朝刘舜招招手,“站过来些,借把力。”
刘舜示意萧绍退到门边,自己则靠近些,默然睨看元琮吃力地倚着他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