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满塘(326)
钩棍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云英抬手指向她腰腹,挂在钩尖上的血肉掉下来,染红了银丝锦裳。
“我问你话,白姨的身子,是你伤的?”
王妃抬眼冷笑:“是又如何?留她一条贱命,她该感恩戴德。”
“她已经死了。”
“我知道,你不就是杀了她才爬上她的位置么?你以为故技重施,就能替代我了?”
云英冷冷看着她,松开钩棍,扬手一巴掌扇过去。
“你有什么值得替代的?”
她掐住她下颌,骑坐在她身上:“一个留守京城的人质,不着家的夫君,不成器的儿子,他们没有一天惦记过你。可他们若在外头起了异心,你就是第一个被绑上墙头的箭靶子。你放心,这些东西,我早就用过了。我不稀罕你的男人,也不稀罕你这身衣裳。”
王妃仰起头,目光对上云英下垂的眼眸,心下倏地通明了。
良久,她笑出声,眼角噙着水光。
云英不明所以,只抄起案前的酒壶往她嘴里灌,倒干净了才砸向一旁,留下一截碎瓷片,抵在她脸颊上。
“这是替白姨还你的。”
云英擦干净手上的血,悄悄从侧面翻窗出去。
来时她观察过了,王妃所住这间屋子左右各有一个偏院,与东院格局一模一样,右侧的院门前有太湖石挡着,夜色作掩正好溜。
可刚拐进去没走两步,就见刘舜站在月色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还想跑?”
云英没好气地睨道:“你怎么知道我走这边?”
“你这些算计都是我教的。”
她看了眼被萧绍押着的高嬷嬷,心道难怪跑出去半晌都没动静,嘴上却埋怨说:“来了却不进去,要在这儿守株待兔,也不怕里头出事。”
刘舜垂眸笑了笑:“出不了。她没那本事,你没这胆子。”
云英挑眉道:“那殿下可猜错了,趁早进去收尸,兴许能摸着热乎的。”
刘舜眉头一皱,朝萧绍使了个眼色,萧绍扔下被五花大绑堵住嘴的高嬷嬷,飞身跑去隔壁。片刻,回来禀告说:“没死,破了相。”
刘舜颔首,命人处理善后,让萧绍将云英带回东院。
屋子里点着两炉熏香,门窗紧闭,熏得云英也忍不住捂鼻子,返回院子里躺在玉兰树下等着。
过了约半个时辰,刘舜才姗姗来了,他让萧绍守在院外,走到她身边。
“胆子越来越大了。”
云英翻身坐起来:“那一钩棍捅下去,起码养两三个月,我要不还手,殿下的大局可就不保了。你要怪我,那你把我送回去,让那高嬷嬷好好捅几下,给她出气。”
刘舜沉了口气,一时未作声。
云英见状,低声说:“白姨的心病原也是因她来的,我不过是划了她一下,算便宜她了。”
刘舜沉声道:“白凤是死在你手上的,你好意思说为了她。”
“那是两回事。”云英垂下头,声音也闷闷地,“她收留我,教我识字,让我自己选名字,她说在她家乡,都是女人继承正统,南朝愚昧,才把男人当个宝……不犯病的时候,她还是很好的,不像我阿娘,只会嫌我是没根的赔钱货。”
她仰头看向夜空,孤星映月,好似故人临别前瞪着她的那双眼。
“若不是殿下一时兴起,说来年要送我什么及笄礼,让白姨起了妒心,我们也不会……”
刘舜哼笑道:“这么说,你是该杀我报仇。”
云英抬眼看去,他微微向前倾,月色顺着发冠勾出一道银边。
也不是的……
云英唇瓣微动,终究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
默了会儿,刘舜转身道:“跟上。”
第一百四十二章 南柯一梦
云英以为要去刑房,垂着头不紧不慢跟着。
路过正院再往前,穿过两排紫竹,便见一棵足有两人环抱粗的菩提树。枝叶参天,树荫下,有一间单独的瓦房。
萧绍停在最后一阶青石前,云英思忖片刻,快步跟着刘舜进屋。
内里陈设比偏房更简单,左右各点了一盏灯,正前方墙上挂着几把弓。
刘舜在案前坐下,指了指屏风后面:“架子最上面那个盒子拿下来。”
云英绕过屏风,才看见屋内原是有一扇小窗,月色落在窗边香案上。
案前没有灵牌,只有一幅画。
画中女子头束锦带,身披皮甲,策马张弓,英姿勃勃,眼尾上挑,正巧向下睨着香炉旁一字排开的几个挖去了顶盖的头骨。
骨色较新,想来没死多久。
云英移开目光,踮着脚拿下那盖了厚厚一层灰的锦盒回到外边。
刘舜没有接,示意她打开。
锁孔堵满了绣,云英从耳后发髻里摸出一枚金针,又刮又捅掏着绣粉。
刘舜淡然道:“藏了不少东西。”
云英抿唇浅笑,金针在油灯上烧到烫手,两指摁住折弯头,重新插进锁眼里搅弄,很快便闻一声脆响。
她打开锦盒,看着里头那柄镶满玉石的短刀,笑意凝下来。
“殿下去哄了半个时辰,还要赔这么贵重的礼?”
云英拿出短刀,轻抚过正中那颗青蓝宝石,拔出刀把玩两下。
“要我说,还不如钩棍好使。这么短,还得近身,我可是一定会还手的,你最好把我绑牢些,免得刀剑无眼赔了夫人。”
话音刚落,白刃便朝他脖根处猛地刺过去。
刀尖差毫厘挨着皮肉,手腕已被叩住。
云英见他气息平和,猜他也不念什么夫妻情分,顺势倚坐在他身上,另只手搭上肩,如细蟒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