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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水满塘(353)

作者: 末雨 阅读记录

她不松手,反倒抱得更紧了,他忽有些不安:“今日是怎么了?我睡的时候出什么事了?”

“没事。”云英定了定神,贴着他颈窝,闷声哼道,“就是馋了。”

裴晏捧起她的脸轻吻了下额头,手刚探上腰身,便被她摁住了。

“你给我老实些。”她重新钻进他怀里,“我只是抱抱,你好好养病,别忘了你答应过我,要比我活得久。”

自他病了,她天天把这话挂在嘴边,裴晏也没多想,加之梦中惊醒头尚有些晕,很快便又睡下了。

直到耳畔传来的气息渐匀,云英才松开他,眼底染了一层霜。

他们在尸山血海里拜了天地,说好活一日便做一日夫妻,多一天都是赚的。

至今已赚足了两百日,足够了。

只可惜,她这辈子欠了太多人,怕是几生几世都偿不尽,也不知要等多少年才能在人世间重逢。

只求到那时,再没有什么三六九等。

她要好好与他做一世夫妻。

第一百五十四章 决裂·上

昏时,积雪消融,一道青影穿过阊阖门。

裴晏已许久没有走过这条路,朝服早就不知扔到何处去了,青衣灰袍与脚底颀长的孤影融为一体,

钟祺一边快步追赶,一边示意沿途宫人禁卫回避。

显阳殿中,元琅刚换下冕服,内官匆匆来报:“钟常侍说,裴詹事已经知晓了,卢夫人没拦住他,这会儿正冲着显阳殿来,可要命人拦下?”

卢湛微微侧目,云英说裴晏刀子嘴豆腐心,让桃儿去一哭二闹,先挺过头几日,过阵子再慢慢晓之以理。他初听就觉得不成,这法子,对他或许好使,哪可能困得住裴晏?

至于她说的那些理,他记是记住了,但有没有用也难说。

人要是存心想死,神仙也留不住。

元琅换上绯袍,吩咐内官放行。

“你们都退下。”他看了眼卢湛,“你也去殿外候着。”

少顷,裴晏跨步入内,面色苍白,身形消瘦。单薄的青灰长袍披在身上,肩头后背的骨节都清晰可见,如同一根枯萎的竹。

“你把云娘送去哪里了?”

元琅站在木台上,垂眸望着他,那日别后,他们就再没有见过。

不见礼也不绕弯子,好似回到了从前,却又完全不一样。

元琅咽了咽,说:“她没有告诉你?”

裴晏抿紧唇。

昨夜云英突然起了性子,说前阵子伺候他养病累着了,要他伺候沐身。

浴堂里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夜里还是哼哼唧唧地缠着不让他睡。大抵是到了寅时,他才熬不住睡过去。

这一觉仿佛睡了上百年,醒过来头疼欲裂,一睁眼就看见桃儿红着眼。他问不出下落发了火,桃儿才哭着说娘子已经走了。

他想起梦里她给他喂了蜜水琼浆,叫他不许忘了答应她的事。

原来不是梦。

生同衾死同穴。他护不住她,若是连尸身都要不回来,那他就该被削骨剔肉喂狗去。

“她是我发妻,我们要葬在一起的。”

裴晏抬起头,双目赤红,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悬首曝尸,会剩下骨头,挫骨扬灰,那也有个地方。你告诉我,我自己去找她。”

“安之,我在你心里是如此不堪下作的人?”

裴晏没作声,元琅便叹了声说:“我若真要她死,何必等到今日?你也不会好好地站在这里了。”

他从架上抽出那卷帛书递给裴晏。

“刘舜在怀朔待得太久,早就是北面军镇的土皇帝了。他振臂一呼,这些人自然愿意跟着。他们鼠目寸光,以为换一个愿意让北人永远骑在南人头上的皇帝,日子就能好过了。”

“可刘舜又确实是大将之材,追随他的那些将士都跟了他十多年,虎贲军这头却还欠些磨合历练。加之夏州当年就是他与先帝一同打下来的,地势、城池,他都熟得很。”

“前年益州打仗,去岁冀州生乱,今年又打仗,粮草早就告急,和议势在必行。”

元琅稍顿了顿。

“天下归一,人心思定,谁都想过安稳的好日子。三年十年,我倒是等得起,黎民百姓等不起。难得她一介女流却明义晓理,若她此番能成功杀了刘舜,战事早些平定,也算是当得起你过去在信中那些夸赞。”

“你让她去杀刘舜?”

裴晏听来只觉可笑,他算个什么东西,要她用性命来证明他的慧眼识人。

“你筹谋安排那么多人都没得手,你指望她?”

元琅负手转向一旁:“我知道你不在乎那些俗事,我也与你直说。她到底是刘舜养的雏妓,萧绍护得再紧,也不至于跟到枕席边去。再者,事成,则事半功倍,就算不成,待来年春耕秋收,整兵秣马,粮草齐备了,胜算也更大些。”

裴晏垂下手,四肢百骸都已没了知觉,只剩一口气,从丹田涌到嘴边,化作一声嗤笑。

“是……进退有度,左右有局,是你惯走的棋路。”

“安之,无论你如何看我,我始终当你是我唯一的朋友。若不是情非得已,我也不是不能成全你们的。”

元琅垂下眼帘,眸色幽深。

在看见帛书的那一瞬,他委实松了口气。舍不得杀,又不甘心放,如此正好。

他坚信安之只是一时色令智昏,鬼迷了心窍。

这世上哪有甘作下流的道理?

裴晏没理会他的话,只幽幽道:“夏州仍属北境,刘舜下一步必是如当年一样,先往南占下雍州,以雍州为据点才有东取洛都的可能。攻雍州,就要过得去弾筝峡与陇山关,我去安定县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