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满塘(55)
当然,更意外的是,裴晏竟然顺坡不下驴。
这死兔爷,也不知又发什么疯。
昨夜在船上,她趁机试了试他,果然一问到东宫的意图,他眼底森森寒意,分明是动了杀机。
一想到昨夜,嘴角又不禁噙着些笑。
男人啊,都是些靠不住的玩意,下半身都还硬着,心里却可以冷冰冰地盘算着灭口。
远处闸门嘎吱一声开了,火光顺着脚步声一晃一晃地过来,云英抬眼看去,果然是那不下坡的倔驴。
裴晏先前让沈承把抓回来的庶民都放了,这里面就只有云英一人。秦攸打开牢门,便主动说去门口守着,不该听的他可不想听。
裴晏颔首应允,默了一会儿,又回身看着卢湛,欲言又止。
卢湛恍然道:“我也去门口守着!”说罢将灯笼递给裴晏,飞快地追着秦攸去了。
云英不禁嗤了声:“他们都走了,大人不怕被我这个凶嫌挟持么?”
裴晏躬身进来,垂眸看了眼她的手:“你这手难道还捻得起铁皮子?”
“原来大人是来耍威风的。”
裴晏本无此意,却不想他一进来便被呛了声,一时没忍住嘴硬了句,这一硬就只能硬到头了:“这不就是你给我安排好的么?还是说,你原是打算要按律在那县衙大堂上被扒了衣服挨板子,怪我没给你这机会?”
“你可知今日纵是元昊亲自来了,你这刑也逃不掉?”
云英白了他一眼,笑不作声。
火光微动,映着两张各有心事的脸。
僵持了半晌,裴晏忍不住开口:“你找的那些人确定不会被沈承找着吧?”
“不劳大人担心。”云英低头拨弄着茅草,一圈圈缠在指间刚结的血痂上,磨了几下,又渗出些殷红痕迹,“大人说完了吗?说完就请回吧,我要睡觉了。”
她说着便仰头躺下,见裴晏半晌不动,又不耐烦地睁开眼:“大人是想留下来一起睡?”
裴晏心知这话是谈不下去了,只得拂袖而去,怀里那瓶金疮药冷冰冰地贴着轻薄的衣衫,硌得慌。
一路缄默地回了客栈,卢湛见裴晏脸色难看,大抵也猜到是又触了霉头,便借口肚子饿独留秦攸在屋内守着。
秦攸也正愁没机会向裴晏解释,他今日用刑时心里有数,绝对只有皮外伤。裴晏听完没作声,过了会儿,从怀里掏出药瓶:“你拿去给她。”
秦攸虽心里嘀咕着为何刚才不给,但也不好多问,接过瓷瓶便往县衙去。
夜风簌簌,浓云遮了月。
县衙大门敲了半天也没人应,秦攸心下生疑,他这一去一回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方才走时那差役才刚刚换班,就算是夜里偷睡,也不至于这么快。
他纵身跃过墙头直奔牢房,见着那倒在门口的狱卒,心知不妙,周身的血直往头窜。
地牢中,一蒙面男子正拽紧麻绳,紧勒在云英脖子上,听见身后动静,忙回过头,却正迎上飞来的匕首,正中眉心。
作者的话
末雨
作者
2024-01-02
大家新年快乐~
第二十五章 秘密
细雨连下了二十天,腐败之气遮云蔽日,耳畔交缠着低哑的哭声,绵长又绝望。
门口刚放下满满一盆下水,抢在前头,就能吃到或心或肝,抢得慢了,就只剩下些包着秽物的羊肠。
倒也没多少秽物,好过变成秽物。
赤膊的屠夫狞笑着扫视跪趴在食盆前抢食的羊崽。肥羊多汁,瘦羊耐嚼,各有千秋,只可惜城封百日,连羊崽也快买不着了。
“得省着点了。”
屠夫信手拈起那只最瘦小的,嘴里嚼着块软骨,咯嘣作响,忽又面露淫光。
“竟还是个水灵的,那不能浪费了。”
身下温热粘稠,是上一只羊留在这世上最后的温度。腥臭的嘴贪婪地在身上游走汲取。
猛地一声闷响,滚烫的液体洒遍全身,漆黑灶台下淌出殷红的小河。屠夫倒在脚边,一双乌黑的眼映着月色凑上前来。
“愣着干嘛?起来啊,快穿上衣服。”
“羊崽不用穿衣服。”
“死的才是羊崽,活着,就要当人。你穿我的。”
“你不也就一件。”
“那我们一人一半。”
“你要带我去哪儿。”
“外面大着呢,哪儿不能去。”
“可是城封了,我们没有路走。”
“我知道一条路,就是又臭又长。你要憋一口气,游过那道闸,见着光,就到外边了。”
“天都没亮,哪儿来的光。”
“再等等,天会亮的。”
幽暗腥臭的暗渠,睁不开眼,透不了气,手脚缠上暗渠里的残骸,往下沉,往下坠。
前方的声音越来越远,一个个气泡,自水底向上窜去。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一张嘴,又是一串气泡。
要憋一口气,要游过那道闸。
炭炉煨着瓦罐,汤药沸腾,涌上一个个细小的气泡,屋子里弥漫着药味,又有些闷。
裴晏起身推开窗,卫队守在客栈门口,一整条街空荡荡地,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好好的端阳,白费了大好的日头。
暖阳照进来,床上昏迷了一整夜的人似呛水般咳了几声。
裴晏回身探去,人好像还没醒,手却扑腾着一直向前伸,放进被褥里,又再伸出来,他只得将那不老实的手握住。
掌心覆在手背上,如握住了寒冰,他不免蹙眉,已进五月,怎会这么冷的。
手刚捂热了些,云英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来,胸前急促起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