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聘(53)
沈惠看沈樱一眼。
沈樱微微颔首。
沈惠行至谢夫人身侧,轻声:“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长辈走后,谢姣珞眼珠转了转,抓住沈樱的手臂晃了晃,夹着嗓子,甜腻腻撒娇:“阿樱,我记得那边有棵梨树,我们去摘梨吃吧。”
“嗯?”沈樱微微一愣,下意识看向一旁刚发芽的树木。
谢渡挑眉:“谢姣珞,你傻了不成?现在是春天,梨花才开,哪儿来的梨?”
谢姣珞转过身,看向秦清宿,撇了撇嘴:“我哥骂我。”
秦清宿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他也骂我。”
谢姣珞转过身,挽住沈樱的手臂,继续朝沈樱撒娇:“阿樱,我哥骂我,你要替我做主。”
沈樱顿了顿,看了眼谢渡,似乎是不知该说什么。
谢渡上前两步,抓住谢姣珞的手臂,硬生生从沈樱臂弯里拽出来,将人交给秦清宿。
他指了指后园:“后头有个菜园子,你带她去浇水,我们有事儿。”
秦清宿抓住谢姣珞的手臂。
谢姣珞挣扎不开,怒目而视:“秦清宿,你听谁的。”
秦清宿面不改色:“平常听你的,今天你哥说,要是管住你,回家就亲笔给我写小园赋。
谢姣珞气炸了,瞪向谢渡:“卑鄙。”
谢渡瞥她一眼,不以为意:“你若有我这笔字,能叫秦清宿望穿秋水,今天照样可以卑鄙。”
谢姣珞恼羞成怒,偏过头不搭理他。
谢渡求之不得,看向沈樱:“你要哪儿?”
沈樱担忧地看向谢姣珞:“她是个孕妇,身子骨弱,你们别欺负她。”
谢姣珞眼泪汪汪地看向沈樱,“还是阿樱对我好。”
谢渡道:“昨儿刚请过平安脉,太医说能跑能跳,健壮得很。”
秦清宿摇了摇头,单手揽住谢姣珞的肩膀,低声道:“好了,我知道旁边有个门,门外是小条小溪,我给你抓鱼。”
谢姣珞眼睛亮了亮,不挣扎了。
秦清宿这才将人拉走。
禅院内,只余下二人。
谢渡又问:“你准备去哪儿?后堂祭祀岳母吗?”
岳……母。
因这二字,沈樱恍惚了片刻。
半晌,点了点头:“是。”
谢渡道:“那就走吧。”
二人并肩而行,走在寂静无声的禅院中。
谢渡忽然问道:“嫁给宋妄那年,你也来过吗?”
沈樱并不避讳,点了点头:“先帝下旨册封我为太子妃那年,我才十五岁,拿了圣旨跑来大慈恩寺,在阿娘牌位前哭了半个时辰。”
提起当时的事情,她笑了笑:“我以为,做了太子妃,再做皇后,终有一天,我能成为大齐最尊贵的女儿,能够让她的名字,和我一起流传百世。”
“那时,到底还是年轻。”沈樱怅然,“没有料想到后日种种。”
她从来都是聪明的。
但十五岁时,却没有多少见识,不懂朝局政事,不懂天下局势。
直到嫁给宋妄后,先帝看重她,认为她贤德能为,便让她陪宋妄处理政务,时时提醒,日日警示。
从那时起,她才明白,当今的大齐,莫说区区皇后,便是皇帝同样没法子任性妄为,说一不二。
这世间,没有真正的至高无上。
沈樱自嘲地笑了笑:“痴心妄想。”
谢渡没看她,目光落在前方的地面上,漫不经心道:“你怎知,是痴心妄想?”
沈樱心头一震,下意识望向他:“你……”
谢渡没有直言,轻轻笑了声:“还是那句话,世间诸事,从未有一成不变的道理。”
“沈樱,你所想的,未必不可能。”
沈樱顿了顿,没有再问,埋头道:“快走吧。”
这话若叫旁人听了去,轻而易举,便能盖一天意图谋逆的罪名。
谢渡勾唇,跟着加快脚步。
很快便到了后堂。
后堂的场景,一年一年,从不更换。
一块牌位,一盏长明灯。
沈樱跪于蒲团之上,双手合十,闭上眼,察觉到有人跪在了自己身侧。
侧目,瞧见谢渡跪着,与她一模一样的姿势。
沈樱微微一怔。
谢渡温声道:“别发愣了。”
沈樱转过身,双手合十,闭目默念。
许久后,缓缓睁开眼,看着那块牌位,慢慢起身,点燃九炷香,插入香炉中。
谢渡随着她的模样,上香九炷。
起身后,才慢慢问:“为何烧九炷香?向来祭祀先人,不都是三炷吗?”
沈樱目光平静,轻声道:“是我阿娘老家的风俗,每逢大事需祷告先人,便烧香九炷,寓其祷祝上三十三天。”
谢渡微微一怔,放轻了声音:“挺好的。”
有个不同的寄托,挺好的。
沈樱的目光,透过十八炷香火的袅袅烟雾中,望着母亲的牌位,轻轻道:“我母亲应该会很喜欢你。”
谢渡看向她:“为什么?”
沈樱弯了弯唇,眉眼如星星,染上罕见的温柔:“因为她向来喜欢长得好看的。”
谢渡莞尔:“那我却之不恭。”
沈樱忍不住笑了。
谢渡问:“你还有悄悄话要与岳母说吗?若是有,我先出去。”
沈樱摇了摇头:“没有了。”
想说的话,在过去漫长的时光中,早已说了个尽。
沈樱最后望了眼那块牌位,轻声道:“走吧,夫人和姑母该问清楚了。”
谢渡点了点头,却道:“阿樱,你是我的未婚妻,唤我母亲,不必如此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