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银(20)
当然也越来越爱念叨,像个没有老婆独自带娃操心不已的老父亲。
我拎起临城带来的杏子酒给他,「二牛叔,喝完这坛子酒,我们要开始忙了。」
修缮城楼,抚恤伤兵,补充人马,接收官署,盘整土地,确立官制,地制等等。散碎的岐水下游一带,从此以后要有统一的名号了:
雍国。
我没有自封为王,而是选择了先让李二牛担下这个名头,他当雍王,而我,李二牛名义上的养女,是真正执掌大权的监国公主。
女子称王称帝,势必会引起众多人反对,说不定还会给周围其他国家一个打压稚雍的理由。
如今对内政权还未稳固,对外国力尚且弱小,我不能冒进。
我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去教化民众,稳固权力,等有足够的实力,才能戴上属于我的冠冕。
当然,这也是另外一种豪赌。
如果李二牛后面贪图权势,不肯退位,也会给我制造许多麻烦。
我能这么做自然有应对的办法。
况且,很久以前,当我特意拿着一整块硕大的金子递给那时一穷二白的李二牛时,他面对突如其来的财富,和弱小年幼的我,不曾贪婪,不曾抢夺过来或是昧下。
这其实是某种试探和考验。
否则我岂会冒失到在弱小时露财。
那时便确信了本分善良的李二牛,是我可以信任的人。
建制之事紧锣密鼓筹备着,摊子大了越来越缺人手,我这一路上收了不少可造之才,其中周翎果然表现得最为骁勇。
李二牛缺人来管我要时,我便把他喊了过去,周翎年轻俊秀,武艺高强,又勤快,又识字,李二牛满意极了,赞不绝口,当徒弟带着。
不过人手还是不够,李二牛有些愁,「打何顺的时候,咱们这边的小将领都快死光了。」毕竟对方实力也不差。
我说,「还有一个,在路上。」
过几天来了一辆马车缓缓在城主府门口停下,下来一个秀美的女子。李二牛满脸稀奇问我,「就是这个吗?」
我一怔,「那倒不是。」
来人是霜云姐姐,沈念璋说要把她送给我的。
当时他一个人冒雨策马赶来,自然没让霜云一个姑娘家跟着淋雨,而是让人安稳乘车跟来。
霜云是沈家家生子,伺候着最得宠的小少爷长大,训练有素,处事细致妥帖。沈念璋看我总觉得可怜,忙起来顾不得吃顾不得睡,需要有人好好照顾。
我有些无奈,接过呈上来的身契,在众人意想不到的目光下,轻巧地撕碎,随手扔掉。
我对她说,「现在,你拥有选择的自由。」
第27章
「你可以选择回临城去,也可以直接离开,天地之大,无所谓你去哪里,我会给你一笔银钱傍身,你也可以跟着我。」
霜云蒙了许久,朝我深深一福身,「奴愿为姑娘效忠。」
她还是选择了原本既定的道路,我并未勉强,让她在临时府邸安顿下来。
又过几天,随着一声嘹亮的鹰唳,在雍国立国封王的大典前,远去召国的那队人堪堪赶回来。
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受伤最重的是那个说要去找我爹报仇的姑娘,被半拖半抬运回来,半死不活躺在床上。
不过人还是醒着的。
我在一旁坐下,问她,「仇,报成了吗?」
不出意料失败了。
我的人护送她到召国,刚好赶上我爹迎娶新妻,这姑娘非常地不怕死,混进去提着榔头就狠狠往我爹头上敲,我爹当场昏倒。
不过他身边守备还是太森严,一下没把我爹弄死,失了先机,后面再想杀他就不容易了,守卫一拥而上钳制住这不速之客,她大喊着我爹做的恶事——谎报身世,杀人灭口……种种行径,听得在场的宾主一阵哗然。
姑娘要被打死的时候,负责护送她的那几个武士费尽力气把人救了出来,带着她连夜赶路逃回来。
她很是挫败,发着待过了一阵子才慢半拍回话,「……没报成。
「再给老娘一次机会,定与这老贼同归于尽,在那之前先把他的亲人都杀光,叫他也尝尝这滋味。」她咬牙切齿。
我平静无比,「我是他在世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
她一愣,瞪大了双目盯着我。
我把她捡起来时,没问她太多,她也没过问我是什么人,我说送她去报仇,然后她就去了。
任谁也想不到我和张文景竟是亲族。
一时之间,她也分不清是尴尬多一点,还是恨屋及乌多一点,还是继续感激我,本来嘴巴就不利索,「你」了半天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外面好生热闹,大典即将开始。
我站起来推开窗,天光大亮,阳光洒进来驱散了屋里的陈腐气,苍穹之上有一只鹰隼在盘旋。
我继续道,「但我与他不是亲人。
「也是仇敌。」
不过我没有选择和她那样直截了当去刺杀我爹。
不仅仅是因为当时的我并没有那么高的武力,更是因为,我不仅要他死,我还要他慢慢受尽苦楚磨难再死。
天上的鹰隼见到我,慢慢滑下来,巨大的翅膀扇动着阵风落在窗台上,朝我轻柔地低鸣。
两年前我在山崖脚下捡到一只掉落巢穴的半死雏鹰,费了许多心思将它养大,如今这小鹰已经能飞得很高了。
我从它身上取下探子传来的信。
我从没指望过靠这姑娘就能把我爹杀死,只是顺带送她一程去发泄一下怒气,圆她一个愿想而已。
我真正的目的在于给我爹制造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