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银(26)
真是阴毒的招数。
确定了沈念璋无恙,我启程回都城,沈念璋说要跟着我,为将为谋士,他都可以。
他苦学了一身的本事,就是为了去找我。
我答应了,一起回雍都,路上暴雨倾盆,岐水惊涛骇浪不停歇,我喊停车夫,冒着大雨走向路边的耕田。
昏暗的天地间,蔓延到天边的沉沉乌云,密密麻麻的雨点,暗淡的大片大片绿涛,大风吹得衣衫猎猎作响,人与马车都显得那样渺小。
我观察了附近的农田,泄洪极其有效,幼时一涝就被淹没的庄稼,如今都直挺挺立着。
远处还有几缕炊烟,或许是某个村落,正在生火做饭。
我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感动。
一侧头沈念璋站在我旁边,明明是俊美公子了,可又成一副落汤鸡样儿。
霜云躲在马车里担忧不已,「殿下,公子,您二位别淋雨感冒了。」
车夫爽朗大笑,「年轻人,怕什么淋雨!」
我忽然说,「我们去把那个缺口堵上吧。」
不远处一块农田的进水口被冲破,浑水哗哗往里面灌,我卷起衣裳率先涉水过去,沈念璋和车夫也下水,霜云担心也跟过来了,侍从们原地立着。
一齐把那个缺口堵上,还抓了几条池塘里跑出来的鲤鱼,带着满身泥点子路过一处破庙躲雨烤鱼吃。
浩荡无垠的雨幕,漏风的破庙,火堆又暖又亮。
这一天,是承平九年夏。
第35章
此去临城,我还遇到了一位故人。
离开赌坊时,我在沿江的秦楼楚馆,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以为已经脱离烟花之地回家去的莺娘。
世人只知道帝姬封号长昭,并不知晓我的名字,所以,当我带着御用的侍卫步上青楼找到她时,莺娘震惊到失语。
接着,便是颤抖着落泪的欣慰感慨。
「阿银,变大姑娘了呢。」
她老了一些,面上是远超她这个年纪的凄苦憔悴。
我以为是谁把她又强行掳进花楼,结果她说,是她自己回来的。
莺娘回到心心念念的故乡,见到思念已久的父母亲族,却没有她预想中的那般美好。连父母兄妹都介怀她是个娼妓,更别说附近的邻里,她饱受冷眼,又没办法像别的女子那样正常嫁人过日子,都嫌弃她年纪大且不清白。
被父母兄妹们哄着掏光了所有积蓄,她无力谋生,走投无路只好又回到了烟花之地。
走出去她才发现,其实她早就离不开了。
奈何莺娘年岁渐长,容颜逝去,客人越来越少,有次遇人刁难,还被毒哑了最引以为傲的嗓子,处境更加艰难,哀愁凄凉,一眼能看到头的人生。
她抱着一张旧琵琶,说了声可惜啊,「嗓子哑了,再没办法唱歌给你听。」
我目视她良久,然后夺过她那张琴转身出门,「你只是长了几岁,又不是要老死了,跟我走。」
我以为助她一程,就能给她一个圆满,现在想来,那时的我偶尔还有些稚嫩,做法并不足以触及根源。
我记得她其实作画也很厉害的,只是青楼女子的画自然不如文人墨客的画高贵。
回了都城,我让她跟着司天监的官员一起去测绘山川城池,雍国扩张的同时,新的地图也需要不断绘制。
莺娘茫然地跟着离开。
我把沈念璋塞给了幕僚府,不知为何,那群老人家很是排斥他,可能以为那是公主塞过来镀金的小白脸。
过了一段时日,资历最长的谋士激动地找到我,「殿下,殿下您可真是慧眼识珠。」
沈念璋从来都不愚笨,只看他自己愿不愿意去动用城府,只要他想,收揽些人心自然轻而易举。
将人安顿好,我喊来霜云,问她,「既然旧主回来了,你可以选择继续跟着他。」
这些年来,霜云不曾辜负自家公子的嘱托,将我照顾得很好,行军打仗,朝堂议事时,我常常废寝忘食,即使再艰苦的环境,她也努力好好给我做好餐食,理好衣裳,梳整齐的发髻。
李二牛常常感叹,霜云来了他终于不用捏着绣花针替我缝衣裳。
在临城时,看到许久未见的沈念璋,霜云捂住嘴,当场就差点哭出声来。
我以为她是念着旧主,想放她回去,霜云跪地坚决地说,「断没有一仆侍二主的道理,我跟了您就只会跟着您。只是我有些感怀,小公子变回了他应有的模样。」
看着沈念璋从不学无术的废物纨绔小胖子,变成了文韬武略惊才绝艳的贵公子,霜云又想哭了。
我哄住她,此事也就不再提。
政事大多烦琐平常,消磨年月毫无知觉,转眼又过一年,司天监的官员们早已完成任务回都,莺娘却选择了继续在外游历,记录山川地貌,风土人情,断断续续差人送回来。
这天,她亲自赶回来,进宫以后激动万分地暗示我屏退了众人,压低嗓音跟我说,「殿下,我发现了一处矿脉。」
第36章
我亲自秘密带专人去探明了,是铁矿。
这可不得了。
锻造兵器,农耕用具,建筑建造,大有作用。
乱世,拥有很多兵器,就能拥有很多胜算。
但我还没安排人开采,不知为何,这个消息就泄露出去,周围两个大国都知道雍国现在拥有了一条铁矿脉。
朝堂之上,众臣吵成一团,忧心忡忡。
如今大大小小的诸侯国林立,但天下局势,暂时稳定,六个大国互相制衡,雍国邻近的燕国和聂国,就是其中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