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银(7)
我顺手留下了这只玉镯,他果然回来找我。
我被限制在青楼里不能出去,正好打发他去找我爹的尸身,看看我爹是不是真死透了,很可惜,他没找到,看来我爹果然祸害遗千年。
等他再次来找我时,我已经做好了火烧青楼的准备。
我主动积极干那么多活儿,就是为了取得信任,拿到酒窖的钥匙。
我故意把最好的酒抱出来,让货郎看到,他以为是他抢得了好酒,没发觉自己正在被我灌醉。
接下来便是水到渠成的事,一把火烧死这个畜生,再一把火烧了这腌臜地方。
他躺在地上只剩最后一口气,浑身烈焰滚滚,朝我求饶,求我去打水来帮他,说他上有老下有小,老婆刚生了孩子,他不能死。
我把镯子扔在他手边,蹲在一旁等着看他断气,「放心吧,你把我卖来临江楼那一笔钱,已经够你一家老小生活很久了。」
他顿住,只剩一口气的时候,福至心灵,看着一旁安静无害的我,像看见了什么怪物般恐怖:
「你,你是不是,在桥上跪下的那一刻,就,就……」
贪财之人死于横财。
我亲眼看着他断气,又把他自己的刀子往他心脏捅了捅,确认死透,才转身离开。
此时的青楼已经浓烟滚滚,四处都是火光,临江楼的布局我早已观察入微,牢记于心,我目标明确,直奔老鸨那间屋子,时间刚刚好,撞见了才收拾好包袱推门出来的她。
老鸨有些讶异,「丫头,你怎么还不快跑?」
我不与她多说一句废话,拎着路上捡的棍子狠狠一棍下去。
我从小干农活,看似瘦弱,力气其实并不小。
老鸨晕倒在地。
我翻开她的包袱,里面是一张一张的卖身契,还有她积攒多年的金银珠宝。
那一叠卖身契,有活着姑娘的,也有早已死去姑娘的,还没来得及撕毁。
我站在阁楼上,底下熊熊烈火一片。
信手一甩,纷纷扬扬的纸张落下去,卷进火海里,顷刻便燃成了飞灰。
第8章
不管老鸨看起来有多和蔼,我始终记得小时候阿姊逃回来又被抓走时,那一顿毒打。
阿姊下葬的时候,浑身上下唯一值钱些的东西,也只有她被卖去临江楼之前,就已经戴着的一根木簪子。
楼里的这些姑娘,许多是被逼良为娼的,所以各处门都有人把守,不许姑娘们擅自外出,一旦反抗就是毒打折磨,活着的时候赚了再多钱,也被老鸨收走大半,死了一张草席扔去乱葬岗,连个坑懒得挖。
吃干抹净,再弃如敝屣。
所以老鸨说她会把姑娘们当亲女儿看待,谁信呢。
她看似对我很和蔼,很怜爱,可那都不过是一些浮于表面的,蝇头小利,小恩小惠。
看人如浮云遮罩,要看最内里,最本质的东西。
她一身穿金戴银,富态胖硕,不知是多少姑娘的自由和性命换来的。
火势越来越大,横梁倒塌,从正门已经出不去了,我把老鸨拖到了有风的浅池里泡着,她不会被烟熏到,也不会被火烧到。
她没直接杀害过谁,所以我不害她性命,我要她人财两空。
整个临江楼已经没什么人了,我特意选在众人醒着的时间点,加上火势扩得慢,足够所有人逃离。我把所有卖身契都烧了,那些被卖进来被迫留下的姑娘们,可以趁机会逃走,至于能逃多远,会不会被抓回来,就看她们自己了。
我找到事先挖好的狗洞,没打算从任何一个门出去,防止被抓回来。
这外面,是一条人迹稀少的小路,我艰难地爬出去以后,迎面撞见了一个浑身焦黑的人。
他抱着一只烧鸡,目瞪口呆望着我。
一个白白胖胖的胖墩儿,头发被烧得焦了一半,脸上也黑一块灰一块,紫色锦衣烧得破破烂烂,狼狈又滑稽。
刚刚我泼酒放火的时候,补刀杀人的时候,敲晕老鸨的时候,我没记错的话,好像都被他看到了。
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那个沈家小少爷,沈念璋。莺娘说他爱穿紫衣。
真不巧,又被这倒霉蛋看到了。
他惊恐地大喊,「救……」
我干脆利落一棍子把他也敲晕。
看了看周围,火势应当是蔓延不到这里,就没管他,继续走,走出一段路,想了想,又折了回来,把他手里宝贝似的抱着的烧鸡拿了过来。
正好,我赶路缺干粮。
我一刻不敢停留,怕临城的人反应过来开始抓外逃的人,抱着那一包袱贵重的金银珠宝 ,避开人群走小路。
等终于确保安全时,我才停下休息片刻,在林中找到一片静水,看着倒映出来的自己的脸,也是狼狈又滑稽,额头还有一块狰狞可怖的疤。
这段时间,每当它快要愈合的时候,我就把结痂的地方抠破,所以总是好不全。顶着一头丑陋的疤,防止有人就是喜欢年纪小的姑娘,防止被逼着接客。
现在终于能正常给它上药,我带着那盒莺娘给的伤药,抹上去淡淡的药香萦绕。
她也应当是逃出去了吧。
我听得出来,她的琵琶曲里尽是思乡的哀愁。
我撸开袖管看着手腕上的守宫砂,拿着小刀,毫不犹豫地将它剜了下来。
血涌如注,刺骨的疼,可我眼睛都没眨一下。
我用那上好的伤药,把伤口包扎好,又找了几个隐秘的地方,把这些金银珠宝分了几份藏起来,只留了一根金簪子在手里,拿石头把它砸成一坨,看不出原来形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