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银(9)
再次醒来时,李二牛守在床边,眼睛熬得通红,看着还怪凶神恶煞的,见我起来,却是一声长叹:
「你娘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你这么犟。」
村里传说那个疯疯癫癫的跛脚怪人,被我磨得没有脾气了。
我知道,他这是变相答应我了。
有些事情,无需言明。一如他时不时回村里,远远地看望娘亲,被阿姊误以为是山神,然后将错就错一直给我们送东西。
他自己活着都艰难,破茅屋里野菜煮汤喝,却把得之不易的粮食甚至肉跋山涉水给我们送来,还坚持四处做活攒钱一点点送还给债主。他都落魄成这样了,没什么人催他还债,但他自己一直惦记着。
一个人,本性难移。
李二牛老实本分,善良质朴,苦难让他学着长了一身的刺,但内里依旧不变。
所以即使我用的苦肉计那么明显,我故意天天在他面前提起娘亲的旧事拉近关系,明目张胆地阳谋,他也终究会妥协。
他甚至和大夫商量着,用免费做两年的苦力来给我换一碗退烧的药。
我看了看大夫的身板,再看看李二牛的身板,确定了钱财外露没有风险,从兜里掏了那块金子出来给他,让他去付清药钱。
他眼睛瞪大了看着手里的金子,嘴唇都哆嗦起来,但也没急着问我哪来的,等我好全了,敲下一角给了大夫,背着我又回了那个破茅草屋。
他把剩下的都还给了我,还表情异常严肃地问我哪来的,会不会带来什么危险。
我随口扯了个理由应付过去。
他虽是接纳了我,但依然不接受和我一起去找我爹报仇。
他看看我的细胳膊细腿,「你这小身板,报什么仇?这种事情就交给大人来吧,我会去找张文景,老子弄死他!」
其实我不提,他知道我娘惨死的事,也早晚要去找我爹的,即使同归于尽。
他扛起自己的锄头就要出去,我又反过来劝他不要冲动,「你一个人,弄不死我爹的。」
他不信,他比我爹壮硕多了,一锄头就能铲死我爹,以前是因为怕我娘成了寡妇受人诟病,现在哪用得着顾忌什么。
我一直跟着他走到了旁边的镇上,就听见人们兴高采烈地,大声讨论着:
「听说召国恢复科举第一场考试,出了个头名,就是我们这儿过去的,是隔壁乡那个先生,真给咱们老张家长脸啊!」
细听之下,四处都在议论这事。
李二牛扛着的锄头掉了下来,整个人陷入僵硬,显得有些无助。
我拉着他远离人群,「我说的,你一个人,弄不死我爹的。你以前身强体壮不瘸腿的时候都弄不死他,更何况现在。他还考取了功名,恐怕不久就能封官,身边侍卫仆从保护着,又远在召国,你连见他一面都做不到。
「你以为当初你被打断腿,你这腿上的后遗症,你破财欠债,这些都是谁在背后搅事?」
是我爹。他太老实,到现在依然没发觉我爹做了些什么。
我爹故意放任他和我娘联系,故意留破绽让他带我娘私奔,然后抓了现行教唆楚家人把他的腿打断,又串通了村医不给他彻底治好,让他留了后遗症,瘸腿难看就算了,还要一直花钱去治,最后只能变卖家财,欠了好多的债,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他惊愕无比,「你怎么知道,那时候你都还没出生?」
「猜的。」
我爹是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
他瘫坐在地上,「那怎么办?官老爷,岂是我们可以扳倒的。」
我,「我说过的,我会带你去找他报仇。」
和他预想的远去召国找我爹拼命不同,我帮他还清了债款,帮他把祖屋买回来锁好,一切料理妥当,带他走了相反的方向,到附近最大的土匪窝。
接着加入进去,一大一小落草为寇。
第11章
乱世匪寇多,横崖寨是这附近最大的一个土匪窝。
我和李二牛费了一年多时间,终于在里面站稳了脚跟。
李二牛身形健硕,异常勇猛,打起架来不要命,理所当然慢慢受到土匪头子们的器重,短短时间就当上了小头领,底下的喽啰们也对他很是爱戴,李二牛为人大方,仗义,对手下算是一等一的好。
没枉费我费了一番心思,在细枝末节上不惹人注目的地方带着他一点点收揽人心。
对外,李二牛是我的干爹,我是他捡来的养女。
我表现得乖巧懂事,没人能想到,我和李二牛之间,实则是我在做主,相处久了,李二牛越渐对我言听计从。
待了大半年,横崖寨的情况,我已经基本摸透彻。
我在等一个契机,从内部瓦解他们。
这天横崖寨的二当家下山拦路打劫,意外绑到了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抓回来当人质狠狠敲一笔,能敲到不少钱。
搞到个大肥羊,全寨都兴奋不已,难得杀了头猪,烧了篝火庆祝。
我沾干爹的光,也分了一小块肉,安静地坐在一旁,耳边听他们大声讨论,要把人质关猪圈里去饿几天。
这个土匪寨子里很多人都是实在活不下去,被逼无奈了才来混口饭吃的,但一开始立寨的那几个人,也就是现在的大当家二当家那些,并非如此。
他们是半路逃跑的重刑犯,本就是穷凶极恶之徒,在他们的带领下,整个寨子民风彪悍,横崖寨在土匪窝里也算是较为残忍恶劣的,也不讲什么信用。
一群人商量着把这大肥羊榨干,就撕票,根本没想过真的放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