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新寡(108)+番外
西风一听,便知郎君这是在找人撒气,青衣,早月余就定下了。
这话,西风不好直说,转弯抹角说道:“三日前,大师派人来,说是银子不够使,郎君使北疆送去五百两,郎君莫不是忙忘了?”
崔敬像是没听进西风的话,又说道:“花和尚一天到晚,花钱倒是厉害?别是买酒吃肉去了!”
今儿个是怎的了,郎君是疯了么,智了大师的瞎话都编排上了,往日里可不会如此。西风不解,四下环顾,得见翘头案后,有个打开的册子。
扉页已泛起毛刺,想来是捏得久了,主人家爱不释手。
内间写的什么,西风一个随身伺候小厮,哪里不知道。
哎,又是这个!
这人啊,太平日子过久了,就稀罕这些生闷气之事。
好好呆着不行么,公主已同意去仙女湖挂同心锁,成亲指日可待,还看这劳什子诗集作甚。
不等他腹诽完毕,崔敬又道:“你去,再送五百两过去,就说不用等成亲,六月十七那日,就要见到!”
西风惊讶,“郎君?!”
一千两?!花和尚真会买酒吃肉去的!
崔敬不耐,吼道:“让你去你就去!多话!”
西风哑声,恭恭敬敬去前院支银子去了。而屋内的崔敬,起身,靸着鞋漫步青砖。
炎炎夏日,窗外虫鸣鸟叫,脚下青砖丝丝凉气,窜入肺腑。他丁点儿不觉得冷,不知为何,心中的烦躁渐次散去。
终于,脚心冰凉的那一刻,他冷静下来。伫立,不再动作。
道袍宽阔,穿在他身上,委实有几分文气。不同于寻常读书人的温润,崔敬目下多有几分外柔内刚。看似飘逸俊秀的清朗外表,剖开来,足见其内刚直英武。
更深夜半,连虫鸣也时断时续,挺拔如松的身姿,散发熠熠光芒。
不是早就知道么,宋秉正恋慕蓁蓁,以一腔不敢示人的真心恋慕。
在宋秉正心中,他能够成为驸马,并非因着蓁蓁喜爱,也并非因着前世姻缘,而是崔敬被迫离开。宋驸马是个闯入者,是个机缘巧合之下的闯入者。
一腔真心又如何,抵不过两情相悦。
捡漏得来的一段姻缘,虽然并无偷抢,然在宋秉正眼中,先生得意弟子,魏大学士半个弟子,本该品行高洁的他,为何能有这般行径?!
如此这般,宋驸马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地扈从蓁蓁朝前走。
如宋驸马所言,早年的蓁蓁好似一棵野草,无人在意的角落生长。脆弱,胆小,却有着无人能及的生命力。
羸弱,顽强,同时展现在同一人身上。
在宋秉正的扈从之下,这五六年,蓁蓁依旧过得不谙世事,丝毫不受外界伤害。很好!
如此人物,崔敬对他生出一丝惺惺相惜之感,又有何不可!
第63章 063 一切的一切,秦叶蓁自己方才是……
崔敬对宋秉正的态度, 从敌对厌恶到惺惺相惜,这多时日已然过去,可那承载宋驸马深情的谜底, 还是没能送到秦叶蓁书案前。
这让背后之人如何忍得住。
是以, 六月十七仙女湖的前一日,这人出手了。
悄无声息遣人, 来秦叶蓁跟前说闲话,说的当然是秦叶蓁不知道, 一些宋驸马旧事。说他情深不悔,说他为她而死。话虽说得不甚明朗,可秦叶蓁听得明明白白。
她更知道,这看似女眷闲谈的背后, 为的是什么。
至于这当中的言语么,不过半真半假罢了。
宋秉正对她, 哪怕是有情, 也不会如何。她决然不信,真心喜欢一人,可以做到对方毫无知觉,毫无感应。
这幕后之人特意使人来传话,该是料想她秦叶蓁, 依旧如从前一般好骗。
岂料,这几个传闲话之人前脚刚走,后脚金先生就来秦叶蓁前禀告, 说是知道那日崔敬使人送诗集的古怪了。
秦叶蓁正当脑子好使,偏头看一眼金先生。
这人立在屋檐下,一身粗布麻衣,宽阔飘逸。纵然上了年岁, 可精神矍铄,体态轻盈。远远看一眼,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好似三清真人座下弟子,吸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
念及此,秦叶蓁无声笑笑,果然,都来了。
她正了正身子,又突然觉得不妥,以手托腮,饶有兴致看着金先生,“先生,何事?尽管说来便是。”
金先生略微一顿,“老朽这几日听闻,崔将军不知怎的喜欢上欣赏诗集,成日里握着一本诗集不撒手。细细想几日,或许这诗集便是前些时日,崔将军送给小王爷的诗集。这其中载录的,是驸马生前所做。按道理,他们……”
金先生的话顿住,秦叶蓁心道一声:果然如此。
然则,她想知道这幕后之人到底想干什么,顺着金先生的话说下去,“按理来说,他们两人有仇在前,崔将军该不会如此欣赏驸马得文采才是,可对?”
她双眼犀利,探寻意味深重,一时之间令金先生有些无措。
秦叶蓁:“金先生可知道,少年之际,我在含光殿念书,
教授算学的先生是谁?”
此话一出,金先生当即明了秦叶蓁对他有所怀疑,努力镇定,“不知。”
女子好似不期望他有所回答一般,起身走向窗牖,立在光影之下,“算学的先生,是泰康三年明经科榜眼,董秋实。董大学士有句话说得好,若有些账目一时半刻算不明白,何不等等。过些时日,不明白的自然就明白了。”
她回头,看着金先生渐渐佝偻的腰背,一字一句说道:“金先生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