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新寡(114)+番外
蓁蓁虚弱说道:“六哥,都是我自己不争气。”并非是太医不上心。
今上以手挪开方嬷嬷几个,坐在秦叶蓁床头一侧,“好好好,我都听你的,徐太医,就饶了他这次,望他以后多加用心,千万莫要负了你今日的情分。好了,不说他,你还没回我,可是觉得好些了?头疼不疼?热不热?”
他们兄妹二人,一直以来,俱是如此相互关切,方嬷嬷以及几个小丫头子,乖乖顺顺后在一旁。
一时,秦叶蓁揉了揉额头,“好多了。一场高热,散去心中郁结,过不多少时日就能彻底好了。劳六哥挂念。”
“咱们两个,还用说这些。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这个六哥,如今坐着天底下最要紧的宝座,关心妹妹,照料妹妹,顺手的事。”
此后,今上又问起今晨吃过药不曾,昨夜的高热何时退的,可有旁的不好……来来去去,都是各样关切之言。如此这般行径,直瞧得一个小丫头瞠目。
这,传闻中成平公主是今上最看重的妹妹,原来这份看重,竟到如斯地步。
这小丫头来公主府的时日不多,年岁还小,一脸惊诧全然藏不住。好在是方嬷嬷顺手拉她一把,朝她使眼色,这小丫头方才明白自己过了火,当即低头不言,做好一个木头人。
不多时,又听今上轻声问道:“五妹妹昨个儿不是去仙女湖,挂同心锁了么?崔敬是如何照看你的,生生给折腾病了?”扭头朝外吩咐黄大官,“去,这就去将崔敬叫来,我要看看,他一个殿前司副使,到底有多大能耐。”
今上的话还未罢了,但见蓁蓁双眼噙泪,好似断线的珠子,止不住往下落。
“六哥,”她啜泣,“不用去了,我和他……没可能了……六哥……”
今上惊讶,回顾方嬷嬷几个,试图寻求不一样的答案。可方嬷嬷和几个小丫头子,不是低头不言,就是轻轻点头。
惹得今上讶然无声,好一会子方才定住心神,“五妹妹,都是六哥的错,不该和你说起这个……我不知……昨儿瞧着你们都是好好地……我……”
“六哥,”蓁蓁偏头,让自己双颊藏在被褥之下,无声哭泣,“六哥,不是你的错。”
“我不说了,我再不说了。五妹妹,”今上略微思量,“那时候将崔敬调回京都,我想着你们能再续前缘,可如今,哎,都是六哥不好。正好西北战事未了,不如让崔敬回西北去。他不在京都,想来五妹妹会开心一些。”
蓁蓁心中乱得很,加之脑仁疼,根本无暇思索。
今上见她不言语,好似越发笃定崔敬有负于她,立时吩咐黄大官,“去曹相公、万相公、苏相公、卫尚书几处走一趟,就说,下晌商议西北防御。”
黄大官,跟随陛下多年,如何能不知道他的心思。
这,那里是传话,是透消息出去,让几位相公当庭上言,革去崔敬殿前司副使的差事,贬谪西北,做回从三品怀化将军。
生死,全凭本事。
黄大官正要退出廊下,秦叶蓁明白过来,惊讶之声脱口而出,“六哥!”
今上意味深长看一眼蓁蓁,见她双眼红肿,很是心疼,略带不忍说道:“放心,还跟从前一样,让他跟在王元帅身后。”
有王元帅这个亲舅舅照看,崔敬去北疆,自然无忧。
……
有今上暗示,几位相公相助,崔敬革职的圣旨,派往西北的文书,三五日便下来。
是日,崔敬打点行装,安排人手。户部的任命文书来得又急又快,且上任的日子,仅十五日之后,是以整个崔府,忙得不可开交。从去岁开始就不受黄大奶奶待见的崔大郎,因这股子忙
碌,得了几样媳妇吩咐的差事,算是崔府仅有的欢喜之声。
崔敬居所,一个大丫头也没,仅有西风等几个小厮,是以,母亲王太太一手收拾东西,一手叉腰骂人,什么三郎没本事,什么皇家吃人,总之,见谁都没好脸色。
骂人之际,间或说几句可惜。可惜了她准备的聘礼,可惜了她为三郎准备的衣袍。
去了北疆,不是风沙,便是人命,哪还能穿好衣裳。
王太太气不过,拿起几件袍子找到崔敬,“这些,真不带走了?可惜了呢?”
崔敬像是个活死人,不说话。
王太太一口气哽在心口,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
自家三郎,只有自己心疼。
想骂两句,挤兑他两句,说他不是挺有本事的么,怎一到关节坏了菜了呢。话已到嘴边,如何也出不了口。
不说话,自己有憋得慌,王太太跺脚,
“早不让你去,晚不让你去,而今让你去了,你又把事做成这等模样。若是听我那会儿的话,五公主驸马都会死,还要好些呢。总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彻底绝了指望。”
骂归骂,王太太还是和黄大奶奶一道,认认真真收拾,紧赶慢赶将崔敬送走。
崔敬出发去北疆那日,日头极好。他辰时三刻出现在封丘门外,跨马伫立。
仰望天空,天高云淡,碧空万里,和六月十七那日一般无二。他黯然神伤片刻,从袖中取出两块同心锁,映照光芒,细细端详。
什么都一样,为何他很是眼花,眼花得根本瞧不清楚。
该走了,崔三郎。
你或许,从去岁开始,就不该回京。
如母亲所言,从未回来,他就可以告诉自己,是自己无能和懦弱,才错失这场姻缘,而非是山穷水尽,天堑不可越。
沉默半晌远去,陪伴他的,唯有西风几个小厮,以及骏马雕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