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新寡(116)+番外
“帮我问问。若是有信儿,使人来公主府告诉我一声,我助你离开教坊司。”
说罢,秦叶蓁看也不看赵娘子一眼,一径离开。
她前脚刚踏出教坊司大门,后脚便落了雨。大雨倾盆,簌簌而下。她坐在马车之内,不顾外头雨点滴答,掀开帘子,看向教坊司匾额。
鼓乐喧天之地,偏生教坊司几个字,写得是巍峨壮观,雄浑有力。
很是怪异。
怪异的,哪里仅是教坊司。
话说今日秦叶蓁为何前来,又为何说这些没头没尾的话,却是原来,她散去情肠的脑子,在一场凶猛的病痛之下,突然好使了,想明白好些事。
头一件,就是这赵娘子。
按理说,赵娘子身为已故齐王妃的妹妹,不好好躲着,在外招摇,本就怪异,外加她惹上的是杀人不眨眼的萧山十六卫,这事儿就越发怪异了。
独属于今上的暗卫,不归今上统领,足可见六哥并未先帝选中的承继之人。而萧山十六卫,苦力支撑两年,可见先帝选中之人应当尚在人世。
是以,这才有了六哥和燕十六的争斗。
二者相争之下,赵娘子被卷入,秦叶蓁自己也被卷入,无可厚非。一个背靠六哥,最为亲近,一个背靠已故齐王,孤苦无依。
然而,这事儿怪就怪在,而今燕十六已然归顺,自己的姻缘,依旧不顺,依旧有人作梗。兼之,她今日试探得知,赵娘子仍旧和背后之人有联络,这事变得越发诡异了!
就好似,月前燕十六的归顺,从不存在。
若果真如此,那六哥为何要演这样一出戏,这样一出天下归顺的大戏?
这戏,又是眼给谁看?
诸多问题,无人能给秦叶蓁解答。
今日一场大雨,起初倾泻而下,继而淅淅沥沥,末了大风雷雨不断。一直到三日后,方可见旭日东升,阳光普照。
回到府中的秦叶蓁,将自己一团乱麻的想法,一一写下,整理思绪。也不知从那一刻开始,她坐在油灯下,想起崔敬时常来找她说话。
这人,惯常是个无赖模样。
几次三番,不敲门不递拜帖,夜间翻墙而入。好几次,她就在窗户跟下写字,这厮突然出声,吓得她弄坏了册子,好好一笔字,不是拖拉出去老长,便是一笔歪歪扭扭。
真是个不正经之人。
他去北疆,这才两三日。蓁蓁没出过门,不知道依着脚程,他们走到何处了。
也不知今夜他是否吹了风,是否淋了雨。北疆的月色,是否也如眼前这庭院,被雨幕遮挡,不见分毫。夜深了,是就地在外过夜,还是寻驿馆安度。
蓦地,那六扇美人屏风处,发出丝丝响动,好似有人在走动。
闻声,秦叶蓁搁下笔,惊喜看过去,屏风还是屏风,雨幕还是雨幕。她眼中的光芒,猝然熄灭。许是不甘心,许是恍惚,她四下找了找,终于在屏风一脚,得见小梨花。
小狸奴有明明贴心照料,胖了不少,圆滚滚的身子,缩成一团,在屏风底座之下,磨蹭,窜来窜去。
秦叶蓁将它抱起来,抚摸后背,低声说道:“你来看我不是?你也想我了不是?”
你,还好不好?
小狸奴躲在秦叶蓁臂弯,撒娇卖乖,蹭蹭她衣袍,舔她的珍珠戒指,呜呜几声,算是对秦叶蓁的回答。
你若在京都,这多想不明白的疑难,我可以问问,放心地问问。
不用担心走漏风声,不用担心再度被人背叛。
你,走到哪里了?
公主府庭院中,被雨幕阻挡的月色,从青峰镇一处山岗,漏出来。皎洁明亮,清辉遍地。那山岗高处,一个少年,翘起一条腿席地而坐,仰头大口喝酒,豪迈异常。这郎君身后,一个小厮模样之人,弓着背靠近。
小厮想要劝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许久之后方才说道:“郎君,爱喝酒的郎君,谁家小娘子也不喜欢。”
崔三郎嘴硬,“我用得着她们喜欢!”
小厮西风:“再说,喝多了误事。若是到日子赶不到北疆大营,元帅那是要剥了郎君的皮的。”
“还有你的。”
嘿,怎生油盐不进呢,西风再说:“郎君若是这样,我回头写信,告诉方嬷嬷。”
崔敬终于听进去,“你和方嬷嬷熟悉?!”
当然是瞎话,方嬷嬷连崔三郎都看不上,因何看得上西风一个小厮。这话,西风已然说出去,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方嬷嬷说了,让我看好你,莫要在外胡来。”
不知真假,崔敬停下喝酒的动作,“你唬到自家郎君头上来了。西风,你厉害!”
西风借坡下驴,“谁让户部的日子定得这般紧,一路上,哪怕是换马不换人,也得要十来天,让咱们十五日就到,若是放在一般人身上,早就没了。这不是让人挨板子么!”
西风的抱怨,顺着风,窜入崔敬耳中。
他不知想到什么,一把甩开酒壶,大喊起来,“叫人,叫人,把北疆给我叫来。”
“郎君!北疆不在,郎君找他有事儿?我去办也是一样。”
崔敬暴怒,拉着西风,一字一句吩咐:“去,去传信北疆,让他赶紧回来,去京都,去守着蓁蓁,守着蓁蓁,寸步不离……”
猎杀时刻到了!
让崔敬离京,还是如此着急地离京,唯一的缘由,不过是调虎离山。
调他离开,是想要将蓁蓁如何,还是想要将陛下如何,他尚且不知,可他敏锐觉察到,这次离京,非同寻常。
户部派出的任命文书,上头所写的到任时日,一般好几个月。哪怕是边境不稳,起了战乱,也要给人话别的时辰。而崔敬手上这文书,仅有十五日。诚如西风适才所言,换马不换人,依着行军的法子走,都需十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