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见月(49)+番外
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嘹亮的鸡鸣声响起,我悠悠转醒。
已是第二日早上了吗?
从昨晚到现在,桑家兄妹应该是一直守在我身边的,耳畔传来断断续续的哈欠声。
“再上一次药,你就回屋休息。”桑瑱低声嘱咐。
“好。”二小姐又打了个哈欠,似是困极了,“应该差不多了,血止住了,接下来只要静养即可。阿兄我们弄完去吃饭吧,我现在又困又饿……”
“嗯。”
有冰凉的触感从伤口处传来,兄妹俩配合默契,很快便帮我重新上了一遍药。
房门被轻轻合上,两人渐渐走远。
感觉到四下无人,我试着动了动身体,无功散的药效果然已经消退了大半。
又伸手摸了摸脸颊,指尖触碰到的是光滑的肌肤。
面具不知何时已被人摘下,眼皮上也敷上了带有药膏的纱布,隐隐还能闻到一股药草味。
果然不是错觉。
这下,再也没什么可以抵赖的了。
苦笑过后,心中更添了几分疑惑。
面具是被桑瑱摘下的吗?
常年不以真面貌示人的灵医妙手,是不是也带过这种特殊的面具,所以才知如何取下?
难道果真如传闻一样,他以前真的毁过容?
而且,扬城本地人和绿舟提供的情报都说他不经常出门,那么有没有可能,他不出门的日子,实则是以“连清”的身份出现在别处?
更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以我们两个月的相处来看,他待人真诚无私,品行端良不似作伪,那到底是何人要花重金给他下追杀令?
正想着,有人推门而入,冷风从门缝漏进,带来一股食物香气。
来人是个女子,却并不是桑桑——两人的脚步声略有不同。
无法再继续装睡,因为这香味实在太诱人,一晚又是蹲人、又是躲避暗器、又是挨打,肚中早已饥肠辘辘。
我动了动手指,佯装要醒,那人立马发现,上前一步,道:“姑娘醒了?”
“你是?”我缓缓开口,明知故问。
“奴婢沁水,是少爷与小姐特意安排来照顾您的。”她声音柔和:“您现在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早点已经备好了,奴婢来服侍您洗漱吧。”
“嗯。”我淡淡应了一声,心中却在思考接下来的打算。
今日肯定是要离开桑家的,但走之前需要补充体力,趁着桑瑱、桑桑不在,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在丫鬟的搀扶下,我被带去了净房洗漱。
饭桌上,摆着两屉小笼包与一碗闻着很香的面条。
“这是早上现做的牛肉小笼包和鸡汤面。”侍女体贴地介绍道:“姑娘您现在看不见,奴婢来喂您吧。”
话音刚落,唇部多了一个柔软香热的小笼包。
食物的香味香飘四溢,肚子在这样的刺激下,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
我:“……”
“谢谢,我自己来。”我向来不习惯与人过分亲密,别开脸拒绝了这份好意。
“好吧。”她将竹筷塞到我手心,提醒道:“姑娘小心烫。”
在她的提示下,我成功夹起了一个热乎乎的小笼包。
正欲一口咬下吞入肚中,倏地,油腻的液体顺着我的手指淌下,指尖、大腿一阵滚烫。
“姑娘!”
沁水尖声叫道:“没被烫到吧?奴婢该死!奴婢不该端来这个。”
说罢她慌慌张张地帮我擦拭着衣服上的汤汁。
“嘶~”
伤口被蹭到,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挥开了她的手。
“没事。”我尽量稳住心神,“你先出去,我不习惯有人在身边伺候。”
“这……二小姐知道了会怪罪奴婢的。”她有些犹豫。
“出去,有事我会叫你。”我语气转冷,不再多言。
“是。”小丫头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我解开缠在眼睛上的纱布,努力睁大眼,眼前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多年习武,就算眼盲我也可以依靠听觉正常行动,甚至与人一战,但日常生活总归不太方便。
就像方才,如果我能看见,汤汁就不会洒出来。
这样不行,得尽快治好眼睛。
手中纱布传来一股药味,被明瞳散毒瞎的眼珠也没先前那般疼了,显然桑瑱已经帮我处理过了。
他下的毒,他或许有办法可解,但留在此处,我却不知该如何面对。
昨夜之事他虽表现得愧疚后悔,但我无法确定,他是否真的能够接受我这个身份。
况且到现在为止,他还并不知晓我就是黑衣罗刹。
事已至此,或许两人之间最好的结局,便是从此再无瓜葛。
扬城的绿舟分部距离桑家大约十里路,最近的蓝星当铺距离此处大约两三里路,两地恰好在一条直线上。
当下我可以先去蓝星当铺打探桑家的消息,然后速回绿舟治疗休养。
思及此,我下意识摸了摸腰间口袋,这才想起,现在穿的衣服是桑桑的。
那我的衣服呢?
我衣服里的银票和腰牌去哪儿呢?
尤其是那块刻着“绿舟冷月”,代表着我身份的镀金腰牌去哪儿了?
我僵在原地,一时间胸口好似多了一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桑瑱一定看到腰牌了。
他知道了我是绿舟杀手,也知道冷月就是黑衣罗刹了吧?
我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命运似乎总爱与我开这种玩笑,每当我以为还有一丝希望时,它总会毫不留情地将我打入深渊。
这样也好……
美丽的花朵不应该开在满是谎言的土地上,甜蜜的果实也不可能结在欺骗孕育的森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