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见月(73)+番外
这还是我双眼恢复后,第一次白天出门。
“忘月,等一下。”正欲上马,桑瑱突然拉住我的袖子。
我茫然转身。
他俊眉微蹙:“外面这么冷,你穿这么少,感染风寒了怎么办?”
又将我身上的大衣拢了拢,他转头吩咐石平:“去我屋里,把那件墨绿色青莲纹狐皮大氅取来,再拿个手炉过来。”
“是。”石平领命而去。
我觉得此举着实有些小题大做,遂道:“没那么冷,没必要让他跑一趟。”
桑瑱上了马车,伸手来拉我,“很有必要,你虽常年练武,底子不错,但也要爱惜身体。我们相识不过半载,你就说你受伤昏迷了几次?”
知道他在关心我,且受伤昏迷这事无法反驳,我借力坐到他身侧,妥协道:“好,都听你的。”
不一会儿,石平取回东西,桑瑱将大氅套在我身上,又往我掌心塞了一个热乎乎的手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车厢缓慢晃动,道路两旁的景色逐渐变化,繁华热闹的街市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空旷荒芜的郊外。
天寒地冻,万物凋零,枯黄衰败的荒草随风摇曳。
山道两旁,孤零零地耸立着几颗光秃秃的老树,枝桠被寒风吹得尖锐作响,几只寒鸦凌空飞过,留下数声粗糙的嘶鸣。
我下意识靠在桑瑱肩头,任由思绪飘飞。
还剩十来天,绿舟的刺杀任务就要截止了。
虽未有人催促进展,但我却没有找出和桑瑱仇家有关的任何线索。
不仅如此,距离上次服下抑制蛊虫苏醒的解药,也已过去了两个多月。
我和他,剩下的时间都不多了。
如果此次我未能完成任务,绿舟下一批杀手将会继续行刺,直到桑瑱身死。
我能护他一时,但没有解药,一旦蛊虫苏醒,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届时,桑瑱又当如何?
心中倏地一痛。
抬头,几抹碎光从车窗外洒下,为身旁人清俊的侧颜渡上了一层细碎的光影。
正在欣赏窗外风景的少年,似是注意到我的目光,微微侧身。
他放下帷裳,伸手就来搂人,语气温柔地不像话:“忘月,你在偷看。”
我垂下眼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时别无二致:“没有偷看,是光明正大地看。”
“哦?”他俯身,唇角一勾,“那我离近一点?让你看个够。”
他的脸忽然移近,眼底笑意璀璨,漆黑明澈的眸子似一汪春水,让人忍不住想要一直沉溺其中。
“桑瑱。”我制止了他继续向前的动作。
白皙清俊的面颊停在了极近的地方。
我伸手,认真地抚过面前眉眼,又将五官细细描摹一遍,这才觉得安心些。
似是能窥探我的想法,少年握紧我的手,表情是十足的认真:“不要胡思乱想,你不会有事,我……我们都不会有事。”
“嗯。”我点了点头,缓缓闭上双眼。
不会有事。
桑瑱不会有事。
如果血蚕蛊注定此生无解,那我要趁这最后的时间,为他斩出一条生路!
马车缓缓驶过郊外颠簸崎岖的土路,由土砖砌筑的房屋,零零落落出现在眼前。
这里的街道泥泞窄小,凋零的树木星星点点地矗立在土路两旁,不少土屋倾倒在地,断壁残垣间,蛛网随风摇摆。
还有一些墙体斑驳、裂痕纵横的屋舍,虽有炊烟,看上去却破败不堪,简直不像是能住人。
“公子,秦姑娘,我们到了。”石平一声呼喊,勒住了缰绳,“前面的路,咱们马车进不去。”
马车停靠在路边的枯木下,桑瑱带上维帽,掀开车帘,拉着我下了车。
因那晚刺杀之事,他原本决定以后在外做回真实的自己,我却觉得,有追杀令在身,展示真容并非明智之举。
是以,他还是同往常一样,出门在外,维帽不离身。
府中除了桑桑和他的几个心腹,其余人并不清楚“灵医妙手”桑瑱是何模样。
空气中带着一丝泥土的腥气,几条瘦弱的野狗在街头漫无目的地徘徊着,见到我们,发出了几声有气无力的狂吠。
桑瑱看了一眼地面,关切地提示:“当心脚下,这路不好走。”
“嗯。”我掀起裙角,小心避开随处可见的泥坑。
第44章 “我小妹让你们来的?”
坐在屋外晒太阳的村民, 一瞧见有人下来,纷纷伸长脖子,好奇地打量着我们。
原本蹲在路边玩耍的孩童, 也立刻起身, 飞快地跑到我们跟前,干净通透的眼眸里满是疑惑。
桑瑱停下脚步,从袖中取出一大包麦芽糖。
几个小不点儿倏地眼前一亮,目光牢牢黏在他手上。
“新年好呀, 小家伙们。”他蹲下身,给每人分了一大块糖块,“来,哥哥姐姐请你们吃糖。”
孩子们揣着糖果,扬着笑脸,一蹦一跳地跑开了。
“喂!”
一个在门前晒衣服的中年妇人突然开口,满脸警觉:“你们是做什么的?”
“这位大婶,王果果的娘亲可在家?”桑瑱说明来意。
“找阿珍姐?”妇人来回打量了我们好几眼, “噢,她在家。一直往里头走, 最后一间茅草屋就是了。”
桑瑱拱手作揖:“多谢。”
外头聚在一起的村民闻言,互相使了一个眼色, 而后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我不由眉头一紧。
桑瑱见状, 走到我身侧,用身体挡住了那些人的视线。
维帽下传来干净轻柔的男声:“郊外鲜少有生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