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与我不熟(48)
谢三爷一愣:“你说什么?”
“你方才说她不守妇道,寡廉鲜耻,”谢晏川双目赤红,一字一顿道,“我一个字也不信!”
“你、你……”谢三爷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是你三叔,我还能骗你不成?你若实在不信,大可以回去问你母亲!”
“母亲当年不愿意我娶绾娘,她定然不会站在绾娘这边。大哥风流成性,偷香窃玉之事也不是没干过,我竟没想到他连自己的弟媳都要觊觎?简直行同狗彘!”
他想起夜闯冯员外府的那一晚,薛绾妤在马车中与他说,她之所以敢喝那被掺了药的酒,是因为她以前曾中过一次。
她对他微微敞开心怀的那一日,也曾垂着眼睫问他:“倘若是你的家中出了事,你的父母,兄弟姊妹,甚至家中的丫鬟小厮都指认错在你的妻子,你会相信你的妻子是无辜的吗?”
所以五年前的真相,是那时她被人下了药,险些被大哥染指,母亲撞见了此事,却颠倒黑白,庇护大哥,将脏水尽数泼到她的身上。
谢三爷听到自家侄儿不仅不信他的话,甚至还骂自己的大哥是畜生,不由拍桌而起:“我看你是昏了头了!那是你一母同胞的大哥,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外人辱骂自己的大哥?”
“绾娘是我的夫人,不是外人!”
“狗屁,你们早就和离了!”
“和离书不是我写的,我不认,她现在还是我明媒正娶的妻!”
谢三爷被气得两眼昏花:“我不想跟你这混账东西吵了,你今日且给我一句准话,跟不跟我回京城?”
“我是要回去的,”双眉沉沉压着一双几近泣血的红眸,透出骇人的冷意来,“五年前我的夫人被人这么欺负,我远在边关没能替她做主,五年后我总要替她讨回公道……”
“好好好……”谢三爷胸膛剧烈起伏,指着他,“你翅膀硬了,连侯府也不放在眼里了,我倒是要看看,你这不肖子为了一个女人,能做到什么地步?”
而后阴沉着脸,大步走出了草堂,叫上自己的人离开了。
谢晏川怒火攻心,身子趔趄了一下,扶着桌子才堪堪站稳。
他垂着头,任由怒火烧遍四肢百骸,与之一起焚烧的,还有无尽的愧疚与自责。
当年他思虑不周,只顾着想方设法将她迎娶进门,不曾料到他会出征五年不回,更不曾想到血肉相连的血亲不会善待他的新妇,五年来如出一辙的家书从来只说一切安好,他没见过她的笔迹,不知道那些家书从未有过一封出自她手……
她在侯府被欺负,被诬陷,没有人相信她,没有长辈为她做主,她的夫君远在千里,丝毫不知道自己新婚的妻子身陷囹圄,即将被家人沉塘。
她那时该有多么无助。
她逃离侯府的时候在想什么?
她一定很恨吧,恨侯府,也恨……那个把她带到侯府的那个人。
“娘亲!娘亲你醒啦!”
内室里传来小月儿欢喜的声音,谢晏川猛地抬起头,往内室走去。
可走到房门处,推门的手却悬滞在半空中:她此时……一定很不想见到他。
他迟疑着,害怕着,久久不敢推开眼前那扇门。
直到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晴雨从里面出来,见到他站在门外,愣了一下,随即气愤地瞪了他一眼:“郎君让一下,我去给娘子端杯水来……”
谢晏川让开身子,在晴雨自他身边走过后,也瞧见了里面的光景。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神情空荡荡的,白得刺眼的阳光透过纸窗照射在她的脸上,面白如雪的皮肤变得透明,好似一碰就要碎了。
小月儿伏在床边,一声接一声地唤着“娘亲”,稚嫩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终于将她唤回了神思。
她轻轻转过脸来,唇角牵起一个勉力的弧度:“不哭,娘亲没事……”纵使发生天大的事情,在女儿面前,她总要撑住。
小月儿不仅没被哄好,反而“哇”的一声,大哭着投进了薛绾妤的怀抱。
薛绾妤抬手抚着女儿哭得一抽一抽的身子,视线不可避免地滑过房外站着的那个人。
只一瞬的目光相撞,房外的那人便如获大赦一般,抬脚走了进来。
“绾娘……”他立在床边,无措地看着她。
薛绾妤垂着眼眸不说话,直到晴雨端了一杯水进来,扶她坐起,她喝下之后,方启唇:“晴雨,你先带小月儿去院子里玩一会儿……”
她不想当着女儿的面与人吵架。
晴雨将哭泣的小月儿抱走,房中便只剩她和一脸愧色的男人。
“我方才,听到你们在吵……”她昏迷得不深,尚还有几分微弱的意识。房外的争吵声很大,她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虽不多,也醒来之后略一回想,便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我已知当年之事,绝非你的过错,”谢晏川急切道,“绾娘,我会为你讨回公道。”
方才所有的气力都已耗尽,此时的薛绾妤已经不复先前的激动,她凝视着他,淡淡道:“那是你的事,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淡漠的,了无余情的话语,谢晏川宁愿她恨,她骂,她打他,至少他还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她。
而不是现在这般,她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分明近得抬手间就能碰触到的距离,他却觉得她离他那样的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