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难料(10)CP
高绪如的新工作,就是在厨房里帮忙,准备食材、刷锅洗碗。这工作虽然与之气质不符,但他还挺满意,至少没有性命之忧。他身强体壮,效率奇高,一个人能干三个人的活,整个后厨都对他青眼有加。
打那以后,高绪如便过上了朝九晚十的生活。他常常天不亮就起床,到天台去锻炼一个时辰,然后边吃早餐边读报,再上霍陀人开的餐馆去当班,往往深夜才能到家。
没过多久,他给自己添置了一个拳击沙袋,家里看起来更加有模有样了。夜里月色如水,他躺在床上,把相框举到眼前,凝视着画面中的人,时发幽思。照片里,梁旬易的脸还是那么清晰可鉴,仿佛他就在眼前。高绪如想象不出梁旬易现在的样子,当晨起后对镜盥洗时,他忽然想道:也许他变得和自己一样,眼角已长出皱纹。
四月过去了,五月也过去了。在博恩西市,天气渐渐转热,整座城都枝繁叶茂、遍地花草。一大早,满地阳光的露台上就热得和夏天一样了,背阴的地方则披满露水,空气清凉宜人。
高绪如在夜里回到家,沐浴更衣,又吃了点药。他像往常一样把电视机打开,坐在沙发上看新闻,信手翻阅着早上还没来得及读的日报,报纸背面印着“市内多名儿童失踪,警方怀疑涉及跨境人口买卖”的醒目大字。他本打算直接找最后的填字游戏玩一玩,却在翻到某一版面时停住了,一行黑字跃入眼帘:慈善晚会遭炸弹袭击,多名参会企业家受伤。
他在报导中看到了梁旬易的名字和照片。撰稿者在文末提到梁旬易的保镖“一死一伤”,他本人也“因靠近爆炸点而遭弹片划伤”。
阅及此处,高绪如的一颗心都揪紧了,咚咚直跳,连脖子都涨得通红。明明刚吃过药,脑袋里却不由自主地就发起了晕,似乎又要栽倒过去。他大口呼吸着,出了一身的冷汗。
电视机里的播音员还在喋喋不休,楼下忽然响起了巡夜警察的汽车引擎声,不远处的运河码头上传来轮船启碇的笛音。高绪如把身子往后靠靠,尽量让手脚舒展开,手里紧紧攥着那张油墨味很重的本地报纸。他长时间盯着电视屏幕,心思却不在那上面,他觉得有股难以描摹的力量在牵动他的心弦,让他的心为了谁又重新苏醒。
高绪如打开电脑,鼓足勇气,上网搜索有关慈善晚会爆炸事件的新闻报导,再找到了梁旬易的资料。当他看到文中写有“丧偶,育有一子”的字样后,起先如遭晴天霹雳,但很快就归于平静了。人成各,今非昨,不论怎样时间都会过去,何况相隔这么多年,没有人会像他一样还留在原地。
关了灯,高绪如独卧凉榻,梁旬易的脸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浮现在他脑际。他力图把自己过去的一生回忆起来,从童年开始,有条不紊地回忆,可这是徒劳无功的。只有那个停电的夜晚,只有在那天晚上,属于年轻的梁旬易的吻才会落到自己颊畔。他合上眼,在追忆往昔之余,不禁感慨时光飞逝、令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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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警察段:维国城市警局派驻街区的单位称“段”。
第6章 去当保镖吧
两个礼拜后,高绪如突然接到了庄怀禄光临博恩西市的消息。夏天骤然回到人间。铺在屋顶上的栗色瓦片在阳光下闪着金光,河口的码头旁堆放着高高隆起的干肉桂,望去像受了潮的烟叶。
周末,高绪如恰好轮班休息,便穿上轻薄的绸纱衬衫和高尔夫长裤,应邀前往庄怀禄暂时投宿的庄园去做客。庄园由庄怀禄的表兄经营,每逢夏日,这儿就树荫丛浓、美不胜收。高绪如经由水雾四散的喷泉池,从宽阔的林荫道踏入雪白的、希腊式的建筑,身穿印花罩衣的庄怀禄在泳池旁和他见了面。
花园里搭着烧烤架,不间断地腾起一片片干燥的蓝色雾霭,热烘烘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黄油味。着装清凉的女郎们在泳池边上的露台里闲聊,时而发出愉快的笑声,做些阳春白雪之谈。庄怀禄把翻烤牛肉的长柄铁夹揣在腋下,吮去沾在几根手指头上的酱料,环视四周后不无得意地玩笑道:“我住在这里就像个国王。”
高绪如笑着点了一下头,给两人的杯子里各自倒了些亨利啤酒:“看得出来。”
庄怀禄擦干净手,夹着烧烤架上的肉块翻了翻,领高绪如去一边的天棚下小坐。两人碰了杯,庄怀禄有心留意了一番高绪如的脸色,问:“最近有干活吗?”
“有,在一家民族餐厅当洗碗工。这工作很累,但习惯了就好。”高绪如回答,把酒杯凑到嘴边喝了一口,被墨镜遮住的蓝眼睛弥望着蓝幽幽的池水。池水不但映出了天空,也映出了女士们洁白的衣裙。
烤架上的牛肉滋滋冒油,肉色已从鲜红变成棕红,散发出迷人的油香。庄怀禄起身去把肉翻了个面,洒了一些胡椒粉和迷迭香,放在白瓷盘里端到了高绪如面前。高绪如不紧不慢地切着肉块,一边问:“你怎么会想到来博恩西的?打算在这儿留多久,‘国王’?”
“还没决定。”庄怀禄靠在椅子上给自己打扇子,耸了耸肩,“我就是来看看你近况如何,是不是有在改过自新......就是即兴的,突然想来了,然后我就来了。”
二人相视而笑,高绪如扬了一下眉毛,说:“我也常常即兴行动。”
庄怀禄淡淡一笑,把扇子收拢来挠了挠白发,想起了什么似的,没头没尾地发问:“这是第十年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