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难料(165)CP
两小队仅花了几分钟就采集完照片,再把搜来的武器弹药堆在院场中央,给定时炸弹设置了时间。事毕,所有人登机起航,沿原路返回。直升机刚离开监狱,底下就响起了爆炸声,黑暗中腾起一团小火球。焰光只闪耀了一下便消失了,夜的帷幕重又合拢起来,铜铎谷地在飞机的旋翼下发出嗡嗡的回声。
战控中心的扬声器里传来通报:“人质已被救出,救援队无人伤亡。铂金阶段结束,现在返航。”
安全屋里的灯次第亮起,虚拟货币尽数归零,“掘地者”无人机也功成身退,关闭了热遥感。众人都感到一阵轻松,只用半小时就端掉了一个人贩集团的老巢,这确实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屋内既没有欢呼,也没有掌声,但沉重的阴霾已然散尽。梁旬易和梁闻生通了电话,后者表示自己除了有点受惊外,其余一切安好。放下听筒后,梁旬易靠着椅背一言不发,看着眼前依次变黑的屏幕一直出神。
回程比来路轻松得多,因为大功告成,每个人都兴奋不已,他们喜欢这种掌控全局的感觉。崔曼均靠着机枪,挪出一条腿耷拉在舱门外面,让冷飕飕的气流拂去脸上的汗珠。飞机里很黑,驾驶舱的仪表盘发出微弱的光线。梁闻生紧紧挨在高绪如身边,转着眼珠打量周围沉默不语、面目模糊的人。机身忽然倾斜了,飞机在大转弯,坐在舱里的人仿佛变成了容器中来回晃动的一股水流。
高绪如摘掉自己的帽盔,用手捋了捋头发。为了让梁闻生能靠得舒服些,他把身上坚硬沉重的防弹衣和作战背心脱掉,小心地将其揽在臂肘间,就像坐在家里的泳池边上时那样。不久,他发现梁闻生对帽子上的四目镜产生了兴趣,便把帽盔戴在儿子头上,放下了夜视镜。
“怎么样?”高绪如问,“很酷吧?”
“看得好清楚。”梁闻生脸上的不安被新鲜感驱散了,笑得嘴巴都咧到了耳朵根。
梁闻生顶着头盔四处观瞻,舱里的人都善意地微笑着向他举手致意。过后,他又被高绪如保护着到机门旁就坐,以俯瞰下方茫无际涯的冈陇。头一次亲眼透过夜视镜观察黑夜,却发现夜晚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虚无得可怕,那些常被他当作怪形野兽的山包不过是一堆泛着绿光、平平无奇的沙土罢了。
直升机横穿铜铎谷地,又继续往南飞行了一刻钟,在其貌不扬的特沃库甘机场降落。突击队员在停机坪卸下装备,绑在“极乐鸟”号运载机的大肚子里,他们此行稛载而归。史酷比货车停在机舱中间,几个队员拉开车门跳进厢内,给舱室腾出空间。高绪如领着梁闻生转乘上运载机,在靠近机头的地方找了个空位坐下,把一只鼓鼓的牛津包拖了出来:“你想吃什么?”
“巧克力。”梁闻生露出恳切的眼神。
高绪如从包里找出几块巧克力糖,有心叮嘱他:“不许跟你爸说我给你吃这种糖。”
梁闻生笑嘻嘻地接过糖果,话里有话地接腔道:“这还用说呀,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不等高绪如答话,他就把身子掉向一边,和阿麦一人一半分食了糖块。阿麦坐在地板上,双手抱膝,羊羔蜷着在他脚边睡熟了。在机舱的灯光下,梁闻生依稀能看到他湿润的眼睛好像在望着远方。
飞行员大吼了一声“准备起飞”,然后锁上舱门,将照明灯全部关闭。“极乐鸟”号滑过跑道升入天空,往克索罗市飞去。20分钟的航行里程中,梁闻生昏昏欲睡,高绪如一直靠着壁板暗自沉思,梳理刚刚发生的一切。他们的活儿干得紧张又漂亮,无论是奇袭行动还是人质谈判都争分夺秒。时间没有给他留出多少思考的余地,只有当事后回忆时,他才倏地觉得此次使命之重大,超乎想象。
光辉之城用璀璨的灯火迎接他们凯旋,运载机降落在白虹公司的机场上,停在机库外面。媒体早已闻讯而来,待舱门一打开便蜂拥而上,抛出数以百计的问题,急急忙忙、争先恐后地闪烁着镁光灯,将路堵得水泄不通,这一点儿也不言过其实......对于成千上万观看了此次扣人心弦的营救的观众来说,白虹公司已经成为了勇气的象征物,任何有关梁闻生“死而复生”的消息已四处流传。
高绪如牵着梁闻生走出亮着警示灯的机舱,看到梁旬易由几名雇员陪护着在机库门口等他们。梁闻生穿着宽松的连帽外套和束脚裤,一踏上地面就撒腿奔向父亲,梁旬易伸开双臂把他搂进怀里,一时间胸中悲喜交集,不禁泪流满面。这个晚上一夕数惊,劫后余生的喜悦充溢着两父子的心灵,梁旬易抚摸着梁闻生半干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地在他冰凉的脸颊上亲吻。
阿麦披着防风衣,孤身一人靠在悍马旁边,迷茫地张望着周围颇像疯狂的世界,这世界与他之前所见到的迥然不同,让人不知身在何方。高绪如把SSE结果交给霍燕青,若日后有流言蜚语控诉他们滥杀无辜,这些证据就可以用派上用场。完事后,高绪如注意到了在场边无人理会的阿麦,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再领他去见梁旬易。
梁闻生看到阿麦过来,立即笑盈盈地朝他伸出了一只手。阿麦心中既忐忑又激动,觑了眼梁旬易的脸色,之后才犹疑不决地把梁闻生的小手掌捏住,感受从对方手心里传来的融融暖意。梁旬易也和颜悦色地与他见礼,亲切地致以谢意,阿麦腼腆地点点头,从始至终都谦卑地垂着眼,不太敢同这位喷着上品香水、气派非凡的大商人目光交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