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难料(23)CP
高绪如见他一直不作声,脸色也越来越白,便再关照了一句:“不妥吗?若是——”
“出去。”梁旬易打断了他的话。
“若是有哪里不对......”
梁旬易的情绪更加激动了,猛地拔高音量恶狠狠地放话道:“闭嘴,就是你害得我心慌意乱、神经兮兮!把我的脚放回原位,衣服我自己会穿,你走出去到别的地方慢慢紧张吧。”
正背对着他们整理床铺的医生也吓得停下动作,扭过身子来看着他俩,一时不知把手脚往哪里放。高绪如被这一通莫名的训斥弄得手足无措,愣了会儿神后才把梁旬易的脚拉下来放到垫子上。梁旬易怫郁地撇开视线,一转轮椅侧向一边,径直滑到床尾,伸手拨拉了几下放在床尾凳上的衣裤,然后闷闷不乐地解开腰带脱掉浴衣。
高绪如不敢轻举妄动,意识到房中不宜久留,他只好闷声不响地退出卧室,顺手掩上了门。走到外间,一抬眼就看见窗牖洞开,园中梧荫匝地、槐荫当庭,雀鸟都在石榴树上成双成对地飞鸣,发出只有春情萌动时才会有的婉转啼音,一派良辰美景。高绪如看着那些花、那些鸟,想起自己方才无端遭斥,益发觉得委屈;接着他又忆起梁旬易对自己的冷漠态度,胸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在楼梯口碰见了郦鄞,而郦鄞显然听到了梁旬易的斥骂声。梁宅的管事往主卧望了一眼,低声问:“我听见他在发火,你惹麻烦了?”
“我不知道,我好好地帮他穿着固定袜,穿完后他就翻脸了。”高绪如因为心中不悦而忍不住一吐为快,“他说我害得他心慌意乱、神经兮兮,老天,我发誓我什么都没干。”
“只是穿袜子?”郦鄞颇感意外,再确认了一遍,“我就说他心理状态不太正常。”
高绪如下楼时,心情坏透了。他铁青着脸走到前庭,但见荷榴竞放,满池飘香。熏风从他颊畔拂过,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几口清凉的空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心道:高绪如,你就是个老套的男人,你就是本一眼能看到底的书。他这样想着,独自在餐厅用罢早饭,就提上箱子踅到花房里去整理装备。
箱子里装有一些用着趁手的枪,另外还有诸如报警器之类的小东西。高绪如把零件一样样拿出来组装好,对着空地试了试枪的灵活度,余光里瞥见司机阿尔贝百无聊赖地抛着一个苹果走了过来,倚在半开的门边上。阿尔贝是个手长脚长的小伙子,脸上还挂着孩子气的笑容。他看了看高绪如手上的家伙什,玩笑似的搭腔说:“那个自称世贸银行经理的人就是你吧?”
“喜闻乐见,就是我。”高绪如把弹匣退出来查看一番,掉过头走到桌子另一边去,“我想试试看混进这宅子有多困难。”
阿尔贝咬了口苹果,一眼看透了保镖的心思:“事实上不难。”
高绪如笑了笑,没说话,把一张牛津布叠起来用绳子捆扎好。阿尔贝低头看向摆在球桌上的另一个小箱子,里面有两把崭新的伯莱塔手枪,他忍不住上手去摸了摸。高绪如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不动声色地挪开了箱子,问:“你是梁旬易的司机,整天所做的就是听他差遣,把车子开到任何地方去?”
“还有接送梁闻生。”阿尔贝笑嘻嘻地补充了一句,继续啃着他手里的果子,“这是我的工作,老板请我来就是干这个的。”
“没别的事了?”
“没有了。”
陀螺忽然出现在丁香花丛里,它蹒跚、从容地迈着步子,从一簇紫丁香下面钻出来,金绸缎似的毛发上沾满了花瓣。陀螺岔开四爪晃了晃身体,把碎叶抖落,走去阴凉地里趴下来歇息,耷拉着舌头喘气。它长者般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高绪如,高绪如也望着它,仿佛他俩是总角之交。陀螺看累了,低下头趴在前爪上,跟所有步入老年的狗一样,它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那你来当我的助手怎么样?”高绪如把注意力从陀螺那儿收回来,专注地摆弄起了箱子里的刀具,“有些事情我一个人搞不定。”
阿尔贝有些不解:“比如什么事情?”
高绪如抬起眉毛,酸里酸气地回答:“比如咱们的老板到底会因为什么而大动肝火。”
“这是什么鬼问题?”阿尔贝笑出声来,害得他手里的苹果一下落到地上砸得稀碎。
“好了,说正经的。”高绪如顺了眼正蹲在地上清理果肉的司机,把一只塑料袋递给他装垃圾,“你的驾驶技术怎么样?会横向过弯,倒车逆转之类的吗?”
“什么是倒车逆转?”
高绪如一听就知道他什么都不会,但仍旧面不改色地解释道:“就是先极速倒车,等到了空旷处,踩刹车,把车屁股转过来,完成180°大转弯,然后再猛踩油门逃之夭夭。”
阿尔贝这下听懂了,他颇有些崇拜地看着高绪如点了点头。但他还是挺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膀,一甩手扔掉了垃圾袋:“给总统当司机才需要这种技能吧?梁旬易就是个有钱的富翁而已。”
这话又勾起了高绪如的回忆,尽管他有时候不太愿意回顾过去。早在他还只有二十几岁的年纪时,他就进特勤局干过,在总统身边做保镖。但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高绪如误以为是上辈子发生的。他短暂地追念了一下自己的职业生涯,一言不发,三下五除二便把一整套寒光闪闪的刀具布置整齐,这些利器看得阿尔贝艳羡不已。
在高绪如游说下,阿尔贝心甘情愿地当了他的小跟班。待整装完毕已临近晌午,高绪如把衬衫袖子挽到半臂,带着阿尔贝绕宅巡查,从荷花鱼沼一直走到西边茂草葱茏的红枫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