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难料(4)CP
乔装过的蒙面人正在废墟里搜寻他们的踪迹,高绪如和司机俩带着人质在楼宇间东躲西藏,借着夜色掩护往集镇外边的河岸摸去。细雪还在有气无力地落,高绪如的眉毛和绒线帽上尽是雪沫,下嘴唇出的血凝固了,结成一道鲜红的痂,看起来有些古怪。
藩希裹在毯子里,浑身疼痛难忍,不由得闷哼了几声。高绪如听见后轻轻拍了拍他,什么话都没说,加快脚步往沙洲赶去。乌云遮蔽了弯月,河流反射出微弱的雪光,好似滚动的弹珠。
有人发现了他们,立即召集同伴追杀过去,枪声重重擂击在死寂的焦土上,震得山野里响起了阵阵浑厚的回音。高绪如在两幢楼房间的夹道里飞奔,前面五十米开外的地方忽然横过来一辆皮卡,坐在车上的人在朝他砰砰开枪。
子弹从耳边嗖嗖飞过,高绪如大吃一惊,连忙往侧方闪躲。他连滚带爬地穿过路口,靠着一辆破车当掩护。陡然间,不知从哪飞来一阵弹雨,车子那头猛地窜出来几个黑影,尖叫着四散跑开,到处都是晃动的双腿。高绪如浑身一颤,警觉地转过枪管对准他们。但四周一片昏暗,人的嘶喊、枪声、引擎声乱成一团,高绪如辨不清敌我,只凭直觉开了枪。
几个人影倒下了,但枪声并未削减。高绪如探头往外看了看,在步枪的准镜里发现街角处有个女人挥舞着双臂跑过来,他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别拿武器,别捡地上的枪......”
女人在一丛灌木后面摔倒了,她双手抄到身前,从地上抱起什么东西。高绪如依稀看到她手里举起了某样物体,心头一紧,认为那是枪支,手指便自发地扣动了扳机。
一连串子弹扫穿了女人的身体,她仰面躺了下去。高绪如接着又打死了几个追兵,待枪声小下去后,他分秒不误地带上藩希钻出巷道。路上血流成河,随处可见平民的尸体。经过街角时,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然而只是那一眼,就让他通体生寒——方才被他击毙的女人倒在血泊里,双目圆睁,她怀里抱的不是枪,而是一个死孩子。
死孩子额头上有个弹孔,正流着新鲜的血。高绪如看到了死孩子的眼睛,这双眼睛黑不见底,仿佛一下就攫取到了他的魂灵。
高绪如逃到了沙洲上,那儿有一棵被燃烧弹摧残过的古红杉,如今杉树只剩下半截炭化了的树干还屹立在河岸边,它广展的枝条依旧保持原样,就像士兵身上残破的衣袍。
一颗子弹击中了高绪如的小腿,他一下子栽倒在地,沿着缓坡往下滚去,两条手臂紧紧抱着藩希不让他滑脱。由于有地毯保护,藩希并未在翻滚中受伤。最后两人双双落入沟底,重重地砸在泥浆里,吓得几条黑影敏捷地呼啦一声蹿开了。
高绪如闻到了一股扑鼻而来的恶臭,几欲作呕。待他稍稍抬头看去,只见身侧尽是成堆的尸体,铺满了深沟,四五条瘦骨嶙峋的郊狼正瞪着绿莹莹的眼珠子,趴在尸堆上啃食腐肉。高绪如立即明白过来自己掉进了万人坑里,这些尸体应该是惨遭屠杀的镇民。他听到不远处传来人的喊叫,马上翻过身将藩希护住,搬来两具尸体盖在自己身上当掩护。
快艇上,监视GPS定位的技术员看到代表高、藩二人的白点停滞了,疑惑道:“怎么回事,他们不动了。”
“‘剑鱼’被射杀了吗?”
“不知道,”技术员说,紧张地盯着屏幕上距离白点越来越近的一排人,“追兵在朝他们逼去,就快碰面了。”
坐在船头的队长回身凑到定位仪旁边:“王八蛋,他死了吗?怎么不跑?已经有个人质中弹了,再损失一尊大佛咱们就等着上西天吧。”
“快跑啊,高绪如,动起来。”技术员害怕地捏紧了拳头。
蒙面杀手们走到深沟边上,难闻的臭气让他们不得不抬袖掩鼻。有人打亮了手电筒,光圈在沟底照来照去,入目的只有层层叠叠的死尸,郊狼被强光吓得狺狺吠叫,夹着尾巴飞逃而去。
为首的那人抬手示意了一下,一众人便举起步枪对准万人坑,齐刷刷地开了一通火,打得土石飞溅、泥水横流。弹雨倾泻到腐尸上,躲在尸体下边的高绪如心惊胆战地听着枪响,悄悄靠近对讲机说:“‘鹦鹉’,‘鹦鹉’,我是‘剑鱼’。我掉到了沟底,暂时没被发现,你们可以直接向岸上开火。完毕。”
说时迟那时快,“鹦鹉”恰逢其时地出现在河流的弯道处,快艇像旋风一样从斜刺里冲出来,拉起数道翻滚的白浪,船头插着的国旗在风里哗啦作响。刹那间,架设在艇上的重机枪开始怒吼了,金光如焰,猛烈的火力顷刻间便覆盖了整片沙洲,将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的追兵统统消灭。
见救兵及时赶到,高绪如才松了口气,动了动身子把压在背上的千疮百孔的尸体顶开,抱起藩希检查他是否还有呼吸。藩希身上裹了地毯,又被高绪如护着,遂没有被子弹击中。高绪如抱好藩希,耐心地趴在沟底等接应小组停火。
蓦地,“鹦鹉”又对着沙洲轰了一发火箭弹,把一辆企图逃跑的吉普车碾成碎片。枪击持续了数分钟,尔后戛然而止,夜的寂静再次笼罩了荒无人际的郊野,几簇小火在灌木丛里阴燃。
接应组在对讲机里喊话:“岸上目标清除完毕,暂无危险,你们可以过来了。”
高绪如答应了一声,抬头便见深沟边出现了同伴的身影,接着一条粗韧的钢丝绳被吊了下来。高绪如先把藩希绑在绳子上,叫人拉了出去,然后自己扯着钢绳爬出了尸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