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难料(42)CP
“说来话长,改天再议。”高绪如回答,“把车开去江滨。”
语毕,他把前后座之间的隔板拉了上去,阻断阿尔贝的视线。林肯很快上路了,沿着一条灯火璀璨的公路朝南边行驶。行车的时候略微有些摇晃,就像船行在水波粼粼的湖面上。高绪如怕梁旬易坐着不舒服,便挨到他身边,伸臂揽住他,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前。这样的氛围容易让高绪如想起自己把人质救出来时的情景,不过冬天已经过去,一切都不一样了。
两人就这样相依着,彼此也不言语,路灯的光斑投射到车窗上,从梁旬易耳畔淌过。一路上,梁旬易都没再受回忆之苦,尽管他偎在一个同样与“忆中人”相似的男人身边。他心情之平静,仿佛被高绪如拥入怀中,就是回到了真正的爱人的温柔乡里。
林肯停在了江堤下的路旁,这儿人迹罕至,光线幽微。高绪如把梁旬易的轮椅推上堤岸,停在某处,丰茂的芦苇被风吹拂着往堤旁拥来,月夜里、江面上,到处都飘荡着洁白的芦花。
时间一到,第一批焰火升空了,拉成长条状,浑似火墙,蔚为奇观。烟火迸发出粉红色的光焰,炮声在江对岸的屋宇上空回荡。在光点消失之际,又有数百发焰火腾空而起,宛如蛟龙,连黑森森的水面都反射出瑰丽的奇光。月轮悬在天心,与烟花相映成辉,又将霜白的倩影倒映在水中。芦花飞舞,就像无数个月亮在夜里漂浮。
高绪如把手松松地搭在梁旬易肩上,少顷,他感受到梁旬易的身子微微一动,紧接着对方从衣下伸出一只手,反扣住了他的手指,高绪如看到他那只手腕上缠着鲜艳的红绸带。
第21章 我爱你
赏完烟花回到家里,已是夜间十点过了。庭院静若空谷,寂然如灭,唯有几盏箱灯杕立路旁,照着铺满花砖的幽径。门厅的灯亮了,郦鄞罩着披巾从门里走出来迎接他们,看高绪如把梁旬易推上台阶。三人步入挂满壁毯的前厅,梁旬易说他口渴,郦鄞就去倒了些柠檬淡茶来给他润喉。高绪如把袖扣和领带解开,将衣袖挽到半臂,问:“梁闻生睡了吗?”
“刚睡着没多久,他太累了。”郦鄞瞟了眼楼上,“你们回来前他一直在游泳,赖仲舒给他计的时,其中有一次他游到了满分。”
高绪如点点头,没作声。等梁旬易喝完一杯茶水后,高绪如送他上了二楼,在梁闻生的卧室外驻足。高绪如轻轻推开门,走廊里柔和的灯光沿着门框淌入室内,照得月牙桌上的彩蛋莹莹生辉。梁旬易虽然被酒精醉得头昏脑胀,但他看见桌上的小青蛙时还是本能地将其拿起来,拨亮里头的灯,再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
两人朝里望了望,见梁闻生已酣然入睡,四下并无可疑物件,方才放心地掩门离开。主卧里的窗幔尚未拉拢,山风从楼台吹入房中,频频掀起纱帘,房中物什无一不沉默着谛听淙淙细泉的水流声。梁旬易脸上感受到风的凉意,费力睁开滚烫的眼皮,说:“我想吹会儿风,透透气。”
“时候不早了,再吹风就得吹到明天早上了。”高绪如把盖在他身上的外套拿开,委婉地拒绝他,“我先抱你去洗澡,洗个澡会舒服点,也好睡觉。”
梁旬易没大听清高绪如说的话,耳朵里嗡嗡直响,如同蜜蜂振翅的声音。高绪如把他推进浴室里,刚降下绸纱帘子,就见梁旬易阖着眼皮朝他张开双臂,理所当然道:“我要上厕所。”
他这副样子活像在梦游,不过高绪如不嫌他折腾,搂住他的腰把人直直地抱起来,将其带去了卫生间。梁旬易没精打采地支着两手,红热的脸颊贴在高绪如脖子旁边,随着他走路的步伐颠晃。频繁的蹭动惹得梁旬易忍不住笑出声来,收拢双臂拥住了对方的脖颈。高绪如被他紧抱着,只好拍拍他的背,提醒道:“上厕所呢,松开我。”
几声含含糊糊的闷哼过后,梁旬易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手,任其施为。高绪如把红木杖塞到梁旬易手心里,让他撑着借力,然后费劲地捞住他的腰,免得跌倒。好容易才调整完姿势,梁旬易背靠着高绪如的前胸,这结实的胸膛、有力的臂膀就像一堵墙,让他能在墙内自由地呼吸。梁旬易借着酒劲,戒心全无,完全放松地倒在了高绪如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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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洗台的大理石桌上摆有一盆栀子,斜伸的枝稍亭亭立着一朵花,正好倒映在镜中,辉衬着梁旬易红润的面庞。这样朴素的布置富有名宦气派,极具维加里古时候的遗风。更深夜半,四下皆静,只有吹风机规律的嗡嗡声蒙蔽着耳朵。梁旬易看着镜子里给自己吹头发的男人,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就如同看不清记忆里故人的容貌。
他很困了,疲劳像月色盖在他身上。在吹风机的嗡嗡声和热风里,梁旬易的眼皮越来越沉重,眼前的事物都模糊成一团灰影。他的思绪像一片片飘旋的柳絮,最后在高绪如这儿落定了。
高绪如吹干头发后推着轮椅走回卧室,抱他去床上躺好,摆正两条腿,再拉起被褥盖在他身上。窗外,远远的天空中悬有一丸灰白,万物都抹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草坡上,被月光牵动的虫鸣聚散相续。高绪如按掉多余的灯,没急着离开,侧身坐在床边陪梁旬易入睡,垂眸细端其面容。如他所想的那样,梁旬易的眼尾已长出皱纹。
梁旬易眯缝着双眼,无心地望着高绪如。屋内灯昏月淡,他依稀觉得眼前人的语调、面影......有什么地方参差像亡故的爱人,又或者他就是爱人本身。高绪如的蓝眼睛在夜里显得很亮,梁旬易鬼使神差地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遮在了他的双目上,只分开二指露出右眼。透过这只眼,他在某个稍纵即逝的瞬间看到了闻胥宁的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