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难料(71)CP
高绪如已不敢再去碰他,只是牵起他的一只手细密地吻着,再把双唇贴在他凉丝丝的胸脯上,就像在亲吻一件圣物,失而复得的幸福使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天鹅绒窗幔外不时吹来阵阵凉风,令人通体舒泰,忽远忽近的悉窣声让他俩总觉得有什么人在偷听墙角,事实上那只不过是松虫和蚱蜢在围炉夜话罢了。
温存一阵,高绪如从床上起来,准备去把盆子里的水倒掉、把瓷碗放回厨房。他坐在床边穿衣服,刚把阔袖衫套上后就觉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差点栽倒过去。这病总是来得猝不及防,而且一日比一日厉害。高绪如暗道不妙,扶住床沿闭紧双目,抬手揉了揉后脖颈,觉得脑袋好像被冰镐猛敲了一下。
梁旬易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忙撑起上半身,捂住他紧拽床边的手,紧盯着他的侧脸担忧道:“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点晕。”高绪如摇摇头,回握住梁旬易,扭头看着他笑了笑,“可能是刚才太激烈了,毕竟你很迷人。”
“别开玩笑了,跟我说实话。”梁旬易撑着手臂想坐起来,但是太费劲。高绪如扶了他一把,把他安置在床头靠好,贴心地在他背后垫了两只方枕。
晕眩感依然很强烈,头颅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胸口闷得呼不出气,大有濒死之感。高绪如掐了下眉心,忍着不适挪去床头,拉开最上面一格抽屉,摸索着拿出药瓶。他打起了哆嗦,难受地弓着背抵住靠枕,就像害了风寒的病人。梁旬易见他面无血色,连忙帮其拧开瓶盖,把药片倒在他手心里,看他就着凉水将药一口吞下。
吃了药之后才觉得安心了一点,高绪如放下空水杯,捂着额头等药效上来。他眼前花白一片,如同受了干扰的电子屏,惹得他心烦意乱。他忍不住想要流泪,却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伤心。
“躺会儿吧。”梁旬易揽着他的肩膀说,“我陪你。”
高绪如侧过脸,提起双腿放到床上,身体往下滑了几寸,把头枕在梁旬易温暖的颈窝里,像孩子一样闭上双目。他和梁旬易挨得如此之近,以至于闻到了异常浓烈的丁香气味,这气味让他禁不住打了个甜甜的寒噤,感动得溢出了泪水,沾湿了睫毛。梁旬易伛着头,用鼻尖轻蹭其浓密的金发,然后把嘴唇靠在他额前印下一吻。
两人沉默了几分钟,高绪如慢慢清醒过来,但仍觉头昏脑胀。听他的呼吸变平稳后,梁旬易挠了挠他的发鬓,问:“这是怎么回事?”
“是颈椎的问题,老毛病了,时不时就要发作一下。”高绪如如实答道,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床对面的墙,墙上有一幅油画,丹甫都华女领主①的肖像同样凝然不动地僵视着他。
梁旬易的心轻轻揪了一下,停顿一会儿后又问:“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来应聘的人哪个会说自己不好的地方?我怕说了之后你就不要我了。”高绪如笑道,“其实我来的第一天郦鄞就问过我有没有伤病,当时我说吃药可以缓解。”
“郦鄞没跟我说过这事。”
“可能她觉得这没什么,或者她忘了。”
“我明天非得好好问问她不可。”
高绪如把眼眶边的一点泪水擦干,顶着耳膜鼓动的心跳也如潮水退去,果然这世上没有比情人的胸膛更好的疗伤药了。他安谧地靠着梁旬易,就像很多年前的随便一个春日里,他们躺在榆树荫下闲聊时一样。在他俩雾里探花般的关系里,高绪如始终游刃有余:“这不怪她,是我隐瞒了事实。如果你现在要解雇我,我不会有半句怨言的。”
闻言,梁旬易喉咙一哽,不可名状的恐惧忽然涌上心头,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人。一直以来,脑中都有个念头使他惶恐不安,此时这个念头又像惊鸟一样掠过他脑际:若是高绪如离开了,生活又该变成哪副光景,莫非陪伴自己过完下世的只有思念和孤独?
就在这一刹那,梁旬易不用分说地明白了自己对他的感情,那种强烈的想要与之地久天长的渴念攫住了他的心灵......没有蜜蜂的夏天将会是乏味的,而没有高绪如的日子将会是无可想象的!
窗幔遮蔽了月亮,但月夜的幽美无与伦比。莺声呖呖,恬静到了极点。纯贞的鸟啼声带着享尽爱情后的慵倦,小心翼翼地在屋后的紫罗兰花丛中响起。梁旬易心里的那只鸫鸟又唱起了婉转的歌子,像在催促性情中人快快表露真心。他抬手抚上高绪如的脸颊,着了魔似的亲吻对方,羞怯地表白心迹:“我不会解雇你的,因为我爱你,爱得神魂颠倒。”
金蛉子充满野性的叫声突然自一众伤春悲秋、切切察察的虫鸣中钻出来,就像一只钩子,挂在了高绪如的心弦上,勾得那根弦颤动不已。高绪如把头从梁旬易颈窝里抬起来,谛视着他的眼睛,而面颊却因为激动和酸楚而微微颤抖,苦笑着,泪水霎时夺眶而出——在把如此多的韶光付之东流后,那终身难以了却的情债,终于要在此时偿还了。
梁旬易一见他落泪,连忙慌里慌张地用拇指帮他擦泪水。高绪如好一会儿后才含着泪露出得偿所愿的微笑,把梁旬易拥入怀中:“我知道保镖是不兴流眼泪的,但我只为你哭过。”
“那也不要总是哭,显得哀怨,好像我俩随时都要生离死别似的。”梁旬易心柔似水,把热乎乎的脸颊贴在他耳朵边上。
“我只是太激动了,所以才喜极而泣。”高绪如的哭腔里带着喜悦,可眼泪却像断线珍珠似接连涌出,原来是他心上的忧伤之泉都在今夜化作泪水流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