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闻(49)
“……嗯。”贺宇航低头扒了口饭,脑袋不受控制似的,再次朝应蔚闻看去,巧的是应蔚闻也在看他。
贺宇航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了,指望应蔚闻过来再给他救个场?
实话说没这个必要,如此轻松的闲聊场合,李昊并不是在考他,他完全可以把话题转到别的地方,哪怕讨论讨论天气,或者今天的饭菜是咸了还是淡了。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朋友裹挟来参加陌生聚会,却一点社交能力也无,只敢在屁股后面亦步亦趋跟着的无能废物。
事实也确实如此,应蔚闻成了他在这种场合下条件反射想拽住的那根救命稻草。
贺宇航很快转回了视线,笑着跟李昊说起他从劳模到咸鱼的心路历程,几乎同时间,余光里他看到应蔚闻转过头,起身离开了。
贺宇航没想他来帮自己,而他好像也无此意。
很好,一拍即合。
“能问个问题吗?”
李昊跟着他一块朝门口看,“什么?”
“你们这项目,为什么突然换负责人了?”
“换了吗?没换啊,不一直是应总吗。”
贺宇航噎了下,硬着头皮,“……一直是吗?”
李昊笑道:“你要这么问,那算是换过吧,他之前不负责具体的对接。”
“为什么?”
他想问的是为什么现在又负责了,李昊却说:“说要避嫌还是什么的,具体我还真不清楚,不过总负责一直有他,我们有专门的市场和计划部门,再往下落实就到我们了。”
避嫌?贺宇航第一次听说这还能避嫌的?
避谁的嫌?摆明了就是他嘛。
那现在怎么又不避了呢?怎么还能一辆车接上他呢。
要不说应蔚闻这人不正派呢,不磊落,司马昭之心。
果然他就是想复合。
李昊说本来还想带他厂区里逛逛的,奈何风太大了,贺宇航精神没完全恢复,今天就先早点休息,明天十点准时到会议室就行。
听他说了才知道,原来早上九点五十起十点就能到会议室的待遇是他贺宇航独有的,别的客户都住外头,就他说的那个远且条件勉强的酒店,就这样路上赶过来还得一个小时。
李昊是不懂这里头的PY交易,才会说出GS对一纪不一般的话,但凡他知晓点原委,就该知道,这里面到底是谁对谁不一般了。
到宿舍后,应蔚闻没回来,贺宇航洗漱完躺上床,大学物理不翻了,改刷了几个火箭装配的视频,临时抱一抱佛脚。
还以为陪着应蔚闻从宿舍门口走到食堂这一路够他再次回忆起点什么,结果竟是一夜无梦。
半睡半醒间好像听到外面门开的声音,贺宇航没忘了自己现在身处何地,他强行睁开眼睛,确认自己房间的门是关好且上了锁的,才再次放心睡去。
第二天起的时候应蔚闻那头门开着,没看到他人,这让贺宇航不禁怀疑昨天晚上他听到的是不是错觉,这人到底回没回来过。
吃过早饭后去往会议厅,来的人还不少,GS这次载的星达到了民营航天有史以来之最,不同质量不同轨道高度皆有,运力完全打满,李昊昨天大致跟他介绍过,言语间满是自豪之意。
来的这些人里少不了有认识贺宇航的,过来跟他打招呼。
贺宇航强装镇定,一律微笑面对,好在像李昊这种熟悉程度的不多,在场也不全是搞技术的,而且也没谁上来就讨论专业问题,勉强还算能应付。
会议由应蔚闻主持,主要针对重川遥三火箭的实施进展,重点介绍了他们混合搭载模式下主辅卫星的排布情况,以及在多次分离后如何保证火箭姿态稳定上的技术创新等等,内容跟关博说的大差不差。
“再多就是商业机密了,GS有多想不开在这种场合公布。”
看着应蔚闻在上面介绍以及回答提问时沉稳且游刃有余的模样,贺宇航不禁再次想到,自己会选择现在的职业方向,有多少是受了这个人的影响?
说不好听点,是在追随他的脚步。
他看过应蔚闻的履历,有一段是跟他重合的,应蔚闻也在航天技术研究院待过,毕业之后三年多点的时间,后面跳来的GS。
而三年里多的这一点交集,他们不仅是同行,更是同事。
现在一个从容立于台上,一个脑袋空空一无所知地坐在台下,高下立判。
贺宇航第一次直观感受到自己与这人的差距。
当他被那些高深的话语和不俗的表现所吸引,那一刻的情绪,或许可以称之为仰望。
十八岁的贺宇航自知比不了,那么“他”呢。
“他”现在脚下站着的地方,是能与他比肩了吗。
会议结束后是参观环节,换了个总装车间的组长来给他们介绍,应蔚闻没有陪同,贺宇航默不作声地走在人群的最后面。
新建的工厂很大,看外观就知道了,方圆几公里内找不出比他更庞然的建筑来。
进到里面后的感受更为直观,好几跨连着,从结构件到总装成品,除了瞩目的直径达到三米多的箭体外,还有分散着的数不清的工序,锻压、装配、焊接、测试等等,埋首于其间的工人们则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贺宇航在切实感受了一把现代工业文明带来的震撼之余,也为那些机器取代不了的精湛技艺所折服,有那个几个时刻,他想自己会选择这一行业或许并不全是应蔚闻的关系。
晚餐他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去吃。
下午的时候他听人提议,说待会酒桌上要搞个什么小型的辩论,命题都想好了,就论商业领域到底是卫星更重要还是火箭更重要,并且起哄让应蔚闻必须站在卫星的角度发表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