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纪打工指南(24)

因为高考志愿是六月三十号报名，在IB成绩出来之前，陆何散虽然心里已经决定让陆嫣离去国外念书了，但陆嫣离自己却还是在翻看着志愿书。陆何散只好假惺惺地也坐在书桌前看着那本厚厚的志愿书。

“你感觉你IB考的怎么样？”陆何散终于有机会问了，毕竟陆嫣离接下来没有任何考试了。

陆嫣离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不争气道：“管它考的怎么样。我就在国内读大学了。”

陆何散有些恨铁不成钢，“你真是……虽然爸已经走了，但你一句在国内读大学，他这些年为了让你读国际学校付出的心血不就白费了吗？”

陆嫣离冷冷地扫他一眼，“少道德绑架我，你不也是不肖子？你不也滚回来了？你现在人在国外读书，才配和我说这话。”

陆何散合上自己面前的志愿书，说道：“好。你想让我也去国外是不是？咱俩一起出去吧，我也在国外再找个学校找个工作。”

陆嫣离却是没说话，低着头半天才像是争辩道：“转来转去的……也找不到好学校了吧？学校不好你还转干什么，还不如一个地方老老实实呆着。”

“你真的不想出国吗？”陆何散忍不住问。

“我讲话你听不懂吗？”陆嫣离皱眉道，“我和你讲了不止一次了吧？”

陆何散清了清嗓子，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那想想你的朋友，她们都是国际生，都要去国外念大学吧？你在国内读不是和她们格格不入了吗？”

陆嫣离却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为什么要和她们一样？”

她沉默片刻，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视线，轻声道：“而且我现在本来就和她们不一样了。”

“陆何散。”陆嫣离突然没大没小地喊陆何散的名字，陆何散知道陆嫣离每次喊他的名字都是有话要说，他坐直了听陆嫣离说话。

“你现在……还能回去读书吗？”

陆何散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愣怔地问道：“什么？”

陆嫣离看了他一眼，“你借钱，或者仅仅有了足够生活开支的钱，你还会回原来的学校去读书吗？”

陆嫣离摇摇头道，“你回不去。你回去了学校也没办法融入过去那些人的生活了。我现在和我过去的朋友一起出门，一起吃饭，就是这样。”

“我们像往常一样逛街，但我不能像往常一样刷卡买东西，我和她们吃饭A不起钱，又不能让人家顿顿请我。我只能拒绝和她们出门，她们也自然而然地和我疏远了……”

陆嫣离像是恍惚，自言自语道：“这一切简直都太水到渠成了。我现在才发现，原来我过去和那些朋友的关系都是靠钱维持的。是我想格格不入吗？和她们一起出国留学才真的是格格不入吧？”

陆嫣离的视线又落到陆何散身上，“对于我来说，现在的‘格’和过去不一样了。哥，在国内也挺好的。而且我说了无数次，不要为了我牺牲。”

陆何散叹了口气道：“你都说了我是你哥……”

“是啊。”陆嫣离看着陆何散说道，“你是我哥，却一天到晚想给我当爹。我看爸在下面要被你气死了，你想篡位。”

陆何散：……

陆因泽有没有被气死他不知道，反正他要被陆嫣离气死了。

他知道陆嫣离那点儿“想体面”的小心思，他开始也想。毕竟与其在高处狼狈，不如在低处直起腰。小姑娘正是要脸、面子薄的年纪，有这种排斥想法再自然不过了。

但这意味着错失机会。听完陆嫣离的话，陆何散满肚子的“你的前途”都贴上了封条似的被堵在嘴边，他几次欲言又止。

前途固然重要，对于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来说，面子同样重要。

他想让陆嫣离看清现实，他想让陆嫣离分清主次，他想告诉陆嫣离别人的看法，别人的目光，能不能和别人走在一起不重要，但他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陆嫣离的稚嫩的自尊心还很是脆弱，她之前也从来没吃过苦。这些年下来养的一个打不得骂不得，受不了冷嘲热讽也看不惯白眼的习性。在她看来面子大于天，她可以花一整个晚上去把自己的皮鞋擦的光洁如新，来回避“家道中落”这个词。

“那你更应该证明给她们看。”陆何散轻声说，“证明你能做到，证明你们没什么不同，证明没钱也能和她们上一样的大学……”

“呵。”陆嫣离冷笑一声，看着陆何散的眼睛道：“我虚荣。”

她闭上眼睛然后慢慢说道，“我受不了。我受不了别人说我打肿脸充胖子，受不了没钱还要踩在你的肩膀上去留学，受不了一边打工一边和有钱人交往……”

“我就是受不了。”陆嫣离又睁开眼睛道，“我就是挺差劲的，挺懦弱的。”

每每在陆嫣离贬低自己的时候，陆何散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似乎该安慰陆嫣离，但陆嫣离的自暴自弃又让他想骂她。

他现在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那点儿想法在陆嫣离黯淡的目光中反让他觉得如鲠在喉。他实在无法苛责陆嫣离，他很大程度上感同身受。

他只能看着妹妹说，“我知道了。”

他忍住自己想要继续劝说陆嫣离的念头，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那你就好好报志愿，在国内读大学吧。”

陆嫣离明明是得到了陆何散的同意，但她并不开心，又或者并不甘心。她选择这条路时感觉自己也很难过，很窝囊，好像失去了什么一样。她良久才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研究生时可以出国……也就是四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