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纪打工指南(95)
那些丧气话在老师的心里就是马阳生的“前科”,他们数次怀疑这个看似乖巧白净的男孩的真面目。
经过这个“小猫”事件了以后,孤儿院上下一致认为马阳生天生缺乏同理心,骨子里就是悲观,消极和暴力。
渐渐大一点了,孤儿院的孩子们学了个词叫“反社会人格”。孩童总是这样,看着天真无邪,却总是不考虑后果地做一些令人发指的事情。他们学到一个新的词就喜欢卖弄才华,开始在现实中用这个词对标具体的人。
这么“歹毒”的一个词用来形容马阳生再合适不过了,于是他们就开始肆无忌惮地这样喊着他。
后来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哪有人生来如此?一定是因为他的父亲是个杀人犯,所以他才有冷血和暴虐的基因,至于他的母亲么,自然是被杀人犯□□,没有打胎打掉,才生下的他。
这种说法似乎“有理有据”,很快一传十十传百地散开了。谣言的传播本就不需要代价,它会自己长腿到处跑。更何况谁能否认马阳生的父亲真的不是杀人犯?谁又有根据说这是“谣言”?
但故事的主人公马阳生对此漠不关心,他好像毫不在意别人的谩骂、欺侮不在意那群孩子怎么编排他,他只是日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一切有空白的地方,用各色的水笔,用树枝,甚至是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血不停地画画。
院长看见马阳生带血的画作觉得瘆得慌,觉得一个孩子居然有这样“不正常”的行为——那他大抵是个神经病,就打算把马阳生当皮球一样踢给当地的精神病院,但这个拖油瓶还没甩出去,就变成“摇钱树”了。
一个艺术家搞公益活动的时候碰巧看见了马阳生的画,又碰巧和马阳生见了面,说了几句话。他觉得这个孩子有意思,有风格,便开始资助他读书,刻意地去培养他。
当时的艺术家没想太多,他只是对一切“怪胎”有最天然纯粹的好感,可能是因为他们搞艺术的经常被骂“怪胎”,他一瞬间对这个孩子有些惺惺相惜。
资助一个孩子的费用对他来说实在很低,他热衷于干很多这样的投资。他觉得每每资助一个孩子就像买一支股票,说不定这个孩子在日后就会迸发出无限的潜能。
马阳生在他资助的很多人里不算特别的,艺术家手下各种奇奇怪怪的孩子太多了。马阳生这样的他已经见怪不怪了。而且小时候的马阳生几乎不说话,沉默阴郁的像朵白色的有毒的蘑菇,但凡谁路过沾染上一点就会被他“毒”到。
除了学习、吃饭、睡觉以外,他只是不分昼夜,不知疲倦地画画、画画、画画。
他喜欢在画纸上铺一大层蓝色,一大片黑色,不断地覆盖,覆盖,再用深色去抹平,再突兀地抹上一把红色,像泼洒到纸上的血。
然后他再去勾勒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形状。
他一闭上眼睛就好像有个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有自己的秩序,有自己的万物。
艺术家发现了之后就专门请了个老师来教马阳生,希望能送他去艺考。
这个老师也是个很有想法、甚至能和马阳生共鸣的人。他说他们这种人需要伪装,需要去适应,蛰伏于这个社会,不然是活不下去的。他花了几年的时间,终于把马阳生打造成了一个“正常人”,一个会说话,会微笑,讲话稍微过脑子的“正常人”。
他甚至让马阳生妥协了自己的绘画对象,开始去临摹大头作品,去写实,去画石膏,最终成功地通过艺考考到了这所不错的大学,以正常人的身份摆脱了过去,开始了崭新的生活。
他带上了假面,自由地在各种身份之间切换,他像一只修炼成型的狐妖,每天装作“人”的样子,又时刻担心自己的“尾巴”会是自己暴露。
直到程西西的到来改变这一切。
程西西太敏锐,太聪明,太直接。她一眼看出马阳生在模仿同龄人时眼里、心里的那点不屑。她觉得有意思,把马阳生当做观察样本一样天天观察记录,不断地试图打破他的伪装,看着他露出破绽。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一个温暖,活泼,漂亮,坚韧的女生对自己示好,没有人会不爱近乎完美的程西西。马阳生爱的理所当然,同时又愈发觉得自己阴暗。
在程西西的不断暗示下,他终于鼓起勇气向程西西告白,两个人成为了情侣。有了正当的“拥抱”理由。
他喜欢和程西西接触的感觉,他好像在被程西西的那份活跃和“人”的温度同化,让他渐渐变得不用伪装也能有个人的模样。
在程西西的循循善诱下,他对程西西提起了自己过去的一切。
——老师,原来真的有人懂“我们这类人”,原来在一些人面前真的“不需要伪装”,原来真的有人会爱上“我们这类人”,我们不再是“怪胎”“异类”,我们只是有不同的“颜色”。
彼时的马阳生抑郁的情况很严重,在那之前就持续几年了。可他固执地不肯用药,不肯承认自己“有病”,害怕药物的副作用影响自己的大脑以及对“痛”的感知,所以对抑郁症一直不管不顾。
但他和程西西谈恋爱以后,程西西就陪他一起去医院了,细心地和医生讨论他的情况。诊断书上写的也是“抑郁状态”而非“抑郁症”。
他定期服药,渐渐地好了起来。他发现自己不是不愿意去医院,也不是不愿意吃药,他只是缺一个陪他去医院,监督他吃药的人。
故事拉回到现在,马阳生已经完全离不开程西西了,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病态。可他不敢告诉程西西,不敢告诉任何人,他知道程西西的家人不待见他,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