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椋:“只是听起来不太体面而已。”
孙捡恩没心思看平板,和卢椋坐在一起她沉寂的好奇心总是如浪潮一般汩汩翻涌,“无论是你这行,还是她的工作,我印象里……”
“几乎没有女孩子干是吧?”
卢椋似乎经常被问这样的问题,“可是无论是石雕师傅还是化肥老板,大部分人结婚的对象婚后也要会这些,说明这些工作并不限性别。”
“扬草的打铁铺还有女孩继承呢,特别酷。”
孙捡恩撑着脸看卢椋,石雕师傅提起这些依然低着头,说话的时候嘴唇开合,孙捡恩又有些渴了。
“你又认识?”
卢椋:“算朋友的朋友,不熟。”
“她的铺面在挺热闹的街上,我们差不多大。”
她不知道孙捡恩初高中的形式,“我们这地方这就这么点大,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认识,谁漂亮一点,谁会什么特长,多少总听过的。”
孙捡恩:“你暗恋她。”
铅笔在白纸上划出长长一道,一捺像是摩托车的尾气,石雕师傅哑口无言,“请问你怎么从那句话判断的呢?”
孙捡恩:“不知道。”
卢椋哭笑不得,“什么不知道,我看你就是乱说话。”
孙捡恩:“那我要是乱说话,按照教程你应该用嘴巴让我闭嘴。”
卢椋顿感自己和孙捡恩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到底是怎么长大的,不像活人不像死人,简直是隔着屏幕的纸片人。
卢椋揉了揉的太阳穴,“抱歉,做不到。”
孙捡恩的失望是拖长尾音的哦,若无其事地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说蓝迁姐姐的化肥店赚钱,那打铁能赚到钱吗?”
她虽然也算技术工种,文艺工作者的上下限差别很大。
孙捡恩和安璐一起看过视频。
行业里的前辈也曾经为送戏下乡的同行发声,字字句句振聋发聩,
安璐叹气半天,说这老师都改变不了,还有谁能改变。
她虽然不差钱,也吃过学跳舞的苦,这路不是那么好走的,吃饱饭最重要。
但世界总需要理想主义照亮前路,务实和理想注定背道而驰吗?
孙捡恩看着卢椋握着笔的手,想起在对方办公室看到的奖杯,还有卢椋大学在老师工作室的合照。
卢椋有后悔做这样的选择吗?
她一双眼睛漂亮却不灵动,虽然不是死鱼眼,也活不了几下。
但长得又实在好看,被这么盯着谁都心里发毛又很在意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让对方看成这样。
卢椋咳了一声,“能。”
“赚不到钱也要有人做下去,十年以后,五十年以后,百年以后。”
她是这么长大的,“总要有东西代代相传,不然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说这些很无聊吧。”
卢椋笑了笑,“但我真的很佩服她。”
这种话如果在课上说显得假大空,惹人犯困。
卢椋说的时候还在写写的碑文,她甚至打了上面老式图案的草稿。
这些石头上的纹样不需要她找参考资料,似乎刻在心里。
这个时候的卢椋更令孙捡恩目不转睛。
也很容易感受到她是真的喜欢,而不是嘴上说的混口饭吃。
孙捡恩:那我呢。
她又有些惭愧,倏然转头,不小心点到分屏的微信,安璐的消息还很多,八卦她和墓碑师傅的后续。
后续就是……
孙捡恩在听卢椋说话,她的心不那么蠢蠢欲动,却发现自己更喜欢卢椋了。
“那你最想做什么?”
室内只留下这边一盏灯,像是所有的灯光和气流都汇聚在这里。
真空的世界只剩她们两个人,无人打扰。
“我?”
卢椋写碑文已经很有经验了,生卒年和孩子的名字,顶多要控制排版,让墓碑看上去美观一些。
客户阿姨要最豪华的立柱,卢椋也能根据死去的叔叔生前的印象选出最适合他的纹样。
铅笔在白纸上勾勒出寥寥几笔,卢椋近在咫尺,声音也像窗外的落叶,“我不是在做吗?”
孙捡恩哦了一声。
她没有说真好,也没有问别的,她只是看向卢椋,像是在确认什么。
卢椋:“怎么忽然问这个?”
孙捡恩:“你没想过做别的吗?”
她并没隐瞒自己的想法,“那天去你工厂的办公室,我看你柜子里有照片和证书。”
卢椋:“这些东西你不是比我更多。”
她笑得很洒脱,“你想问我有没有想过在外边生活?”
孙捡恩点头。
卢椋:“才刚开始就想着把我带走了?”
“这位客人你野心很大啊。”
她撕开一张便笺,纸页从纸胶上剥离的声音像是纽扣一粒粒解开的音效,孙捡恩好像也被这样频率的敲击震慑了几分,恍然道:“原来我希望你和我走吗?”
“这才几天。”
卢椋点头复述:“这才几天。”
“我不会走的。”
她虽然松开了口子,和孙捡恩的关系更进一步,依然有自己的坚持。
“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还以为你要多做一块碑是想不开呢。”
卢椋一边点头,手上的动作没有停过。
不需要什么工具,她的草稿看得出她过硬的专业技术,孙捡恩不太懂这些,也能感受到就算是工作,卢椋也从不敷衍。
孙捡恩:“我想死后葬在这里。”
她忽然蹦出这么一句,卢椋的动作顿了顿,过了一会像是沉了一口气,“和妈妈们葬在一起当然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