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没人心疼大师兄吗?(99)
他看到了他的心魔,他看到了他的兔耳。
他知道他并不是个干干净净不染尘埃的人了,但他还是走了过来。
沉怅雪慢慢松开手,两只长长的耳朵垂在脑袋边上,不停打抖,好似难以置信。
钟隐月望着他的耳朵,眼睛里闪着渴求的光:“我能摸摸吗?”
从没人提过这种请求,沉怅雪呆了半晌,才点点头。
钟隐月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着他的耳朵。
他生怕沉怅雪不舒服,都没敢用多少力气。
不疼,可沉怅雪却突然鼻子发酸,视线里染上了一片雾气。
隔着雾气,他渐渐望不清晰钟隐月的面容了。
四面吹来寒风,空气里还残留着血味。这一切忽然渐渐变得如梦似幻,沉怅雪感到了万分的不真实。
“对了,你刚刚问我,如果你是今日这兔妖,我会怎么办。”钟隐月摸着他的耳朵,轻声说,“我自然是不会杀你,可我也不能放你在外面害人。”
“嗯……如果有朝一日真的这样,那我也只能将你打晕,关起来了。”钟隐月苦笑一声,“不过我会去查你到底恨谁,到底谁把你弄成这样的。我是说,我会带你去杀你该杀的。如若杀了人仍难消恨,那就只能把你关一辈子了。”
“把你在我旁边关一辈子,我管你吃管你喝,不会把你再交给别人,不会让你又被剥了皮。”
“我早知道你也是灵修了,我早知道你也会有怨念。都这个世道了,没有怨念才奇怪。”
“有怨念好啊,只会爱不会恨,那就是个纯沙包。你要恨也好怨也好,变成妖变成鬼变成魔,我觉得都好。不论什么,活着都会痛苦,会挣扎,会矛盾,这没什么大不了。”
“那兔妖说得对,你们都不该被锁锁着。”
钟隐月松开他的耳朵,把他额前凌乱了的头发理好,说,“别害怕,沉怅雪,我本来就是世外人,这世道对我不管用,我不觉得灵修低贱。”
“我最喜欢兔子了。”他擦掉沉怅雪脸上的泪痕,“我知道你在干曜宫过得不好。等我这次回去,我就去闭关。再出关,应当就能突破境界,与那干曜同起同坐了。”
“到那时,我就把你抢过来。”钟隐月说,“再等等我吧。”
“等到那时,谁都不会再锁上你。”
“我不会给你上锁的。”
沉怅雪听完,望着他,眼神呆呆。
半晌,钟隐月看见他眼睛里漫上一层水雾。
沉怅雪眉睫颤动片刻,露出了要哭一样的表情。
他表情伤心得越发厉害,终于扑进钟隐月怀里,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
他大哭,嘶喊,到最后声音变得像是临死前遭人开膛破肚分尸挖骨一般的惨叫。
他声嘶力竭,如那兔妖一样,开始嘶吼质问起了为什么,凭什么。
为什么,凭什么。
都已经花了比凡人更甚的数百年来到此处,为什么还要像个被圈养的畜生。
为什么更加天赋异禀,却还要受人折磨。
为什么还会变成人修的垫脚石。
钟隐月感到胸口上湿了一大片。他把沉怅雪抱进怀里,没有作声回答,只是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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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怅雪是红着眼睛跟着钟隐月上了回程的马车的。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路上都蔫蔫地缩在角落里,也不坐到轿子的座上,就坐在不算宽敞的过道里,抱着膝盖,把脑袋靠在臂弯里,就那么缩着坐在钟隐月这边。
钟隐月一低手就能摸到他的脑袋。
看他太可怜,钟隐月中途摸了一次,自此这手就没从沉怅雪脑袋上下来过。
倒不是他不肯收手,而是沉怅雪不肯让他收手。
钟隐月刚抬起手,低着脑袋的沉怅雪就立刻把手抬起来,抓住他的手腕,一声不吭地把他的手挪回到自己脑袋上。
如此反复两三次,钟隐月才明白,沉怅雪不愿意让他撒手。
他心中越发怜爱对方,叹了口气,便将手一直放在他脑袋上,再没松开。
直到马车到了地方。
钟隐月没有去干曜宫,把沉怅雪先放下去。
他先回了玉鸾宫。在山宫门口,他请青隐先下了去,又将兔妖的尸体交给了她。
“请师姑帮我将安苏交给灵泽师姐吧。”他说,“麻烦师姑告诉她来龙去脉,请她去杀仙阁跑一趟。时候不多了,我今晚就去闭关。”
青隐一听,就知道他是看不过去沉怅雪这可怜劲儿,已经受不了了,不愿意再晚一秒。
他自己上进,青隐当然乐意,她点头应允下来,当场化回人形,抱着安苏的尸身回去了。
目送她进了山宫,钟隐月回身又上了马车,将沉怅雪送回到了干曜山。
到了干曜山门口,钟隐月又对马车上那用于运转的灵器施以灵力,让它自行回了玉鸾山去。
等送完了沉怅雪,钟隐月就准备直接去闭关了。
干曜山门处,早些时候闹出来的一片狼藉已都被收拾干净了。
沉怅雪站在山门口,低着脑袋,拽着钟隐月的衣角,一声不吭。
他把钟隐月的衣角揪得很紧,不愿松手。
“听话,别再揪着不放了。”钟隐月拍拍他的手背,“待我接你走了,你随时随地都能揪着我走。”
沉怅雪把他拽得更紧了。
钟隐月哭笑不得:“你总这样不放手,我怎么去闭关呀?”
沉怅雪闷着头,往他身前走了两步。
他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钟隐月吓了一跳,以为他怎么了,赶紧伸手就要去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