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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喜轿终于停在云天宗宗门大殿前空地上,前所未有的炮仗阵势响起,炸开的鞭炮与升腾起的白烟几乎淹没了那顶火红的轿子。
宗门大殿门前,大红灯笼高挂,其下阴阳混沌鲛纱随风摇曳轻摆。
直到有白昼烟火于碧蓝苍穹绽放,不知制造的工匠加入如何巧思,绚烂的光芒哪怕在青天白日清晰可见——
“吉时到!”
一声拖长了尾音的声音响彻云天宗上空,层层叠叠回荡。
在热闹的尽头,宗门大殿屋檐下,立着从始至终面色清冷、仿若今日喜事与他无关、眼瞎耳聋不见天降祥瑞的云上仙尊。
听闻报时,他所有的动作不过是抬了抬眼皮,长长的睫毛不动声色一抖。
周围炮仗烟火硝烟弥漫,迷了许多人的眼,所以也未有几人见其一撩眼皮子,所看之处是宗门大殿正对面那座宝塔——
青色琉璃瓦顶宝塔之上,远远一站一坐两人,他们占据了极佳的观礼位置,似乎却好像并没有在看这边。
宴几安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在看。
只瞬息一瞥他便收回了目光,踏着吉时撞钟之磬音步步向前,众目睽睽之下,像是全然不在意也不准备掩饰自己腰间所配非本命剑,他手执四阶仙器,于喜轿之前站住。
周围的声音变小了一些。
有些人是因为奇怪羽碎剑下落茫然不明,有些人则是单纯的屏息以待这重要一刻。
通体漆黑的剑未出鞘,然而金色剑气却在一瞬震荡四方——
众人甚至未能来得及看清什么,喜轿轿轿帘已被掀起,无论前面人们如何质疑或者惊讶,此时此刻,他们所见云上仙尊,坚定地将手毫不迟疑地伸至喜轿内鹿桑的面前。
从鹿桑的角度,她只能看见新帕下出现的那只手。
皮肤白皙,指尖修长,因为常年练剑掌心或有薄茧,从前的她连握住那衣角都被禁止,如今她终于等来这一日。
一阵夹杂着花香的冷空气拂过,她猛然回过神,心脏狂跳,却不动声色弯腰落轿,轻轻将手放入那憧憬已久的掌心。
冰冷的。
是有薄茧的。
当那掌心收起包住她的手,她本就狂乱跳动的心又是猛然一顿犹如悬崖踏空,脸上因为升腾的热变得麻木,掌心好似都起了薄汗。
她在宴几安的带领下一步步走向宗门大殿。
周围的其他人距离他们很远,周围嘈杂又有些安静,安静到鹿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师父,您看见了吗?”
红色喜帕下,她的声音细腻柔软。
“听说方才万千花蕊绽放,百鸟云雀齐鸣,北冥鲲鹏翻身,是极大的祥瑞喜兆。”
前方引领之人没有说话,但当鹿桑悄悄偏头,她能感觉到走在身边的人转过头,视线落在了她的新帕之上。
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他平静无起伏的提问:“祥瑞?”
两人离得极近,近到他身上的熏香都能被她所捕捉,这样的大日子他倒是并未寻其他珍贵熏香,熟悉的气息倒是叫人安心——
尤其是想到这般气息从此便属于她。
“你们以为方才那般动静是祥瑞?”
宴几安追问。
那语气与平日里那般清冷、拒人千里并不相同,相反的似乎还沾染了一些极其难得的个人情绪,像是嗤笑,冷嘲甚至讥讽。
那冰冷的声线,夹着一缕冰雪寒风出入喜帕盖头,让鹿桑微微一愣,方才升起的温度骤然下降。
“那并非因为龙凤结合而诞生的祥瑞。”
“那——”
“只是神明在起誓,邀请万物见证罢了。”
……
曾经的宴歧对宴震麟确实过分的好。
他骑在他的脖子上长大,曾几何时那个人几乎对他不舍防备的坦然,几乎算是倾其所有的教导,或者任由其索取。
所以,宴震麟知道万星石,也知道使用万星石后世界应当是变化成什么样的。
后来战争爆发,真龙与神凤祭树之前,也有数百成千物种宣布对他们的无条件臣服,他也见证过那些庞大、强大的氏族在其眼皮子底下俯首的模样……
但并不一样。
那时候的他毫无波澜,只是因为早就见识过万物于真正的物主前是什么模样。
牵着对此毫不知情的鹿桑至宗门大殿内,在算好的时辰,算好的吉位,提笔写下结契书,从头至尾他立在一旁,甚至在鹿桑颤抖着手执笔时,俯身替她拂开碍事的衣袖。
整整齐齐写下自己的名字,又听作为见证结契者,云天宗宗主唱念祝词,宴几安全程配合也不见一丝抗拒——
直到结契的最后一步,他应该掀起道侣的新嫁喜帕,亲吻道侣,至此结契仪式完成。
宴几安正对着宗门大殿正门,抬手掀起鹿桑的红色喜帕,柔软的布料如流水倾斜,鹿桑背对着大门也背对着光,只有从宴几安的角度才能清楚地看见,她下垂的睫毛正不安的颤抖。
“我、我不是很了解,如果那不熟祥瑞,是我有什么误会——”
“没关系。”
宴几安堪称温和地打断了她颤抖的声音。
鹿桑一震,抬眼望来。
跌入云上仙尊毫无波澜的双眸之中,他唇角微微勾起,似乎微笑了,轻声提醒她现在应该闭上双眼,没有哪个新娘会睁着眼完成最后一部结契。
脑袋里浑浑噩噩,鹿桑只觉得好久没有听宴几安用这样平易近人的语气与她说话,她满脑子都充满了白雾一般,“哦”了声,当真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