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要长嘴。
定事好商量。
遇事得坦诚。
凡事皆真诚。
宴歧又叹了一口气。
正在想这个事应该怎么说,那边南扶光已经爬了起来,站在扶手椅上,这样她就跟他一样高了,那双明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她伸出手,掰过他的脑袋,不容他逃走,眼神也不行。
“什么折寿?你要去做什么?沙陀裂空树的事情是不是压根不是杀了道陵老祖就能解决的?三界六道无论如何都会完蛋的,对不对?除非有人牺牲自己?”
她一连串很着急的发问,问到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畏缩了下,声音带着颤抖,“有人”在这一刻有了具象化的指定。
她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已经被吓得想哭了,未知的恐惧才是最可怕的。
“如果你死了,你变成了那棵该死的树,那那棵树的前面会在接下来的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十万年,都插着一把二式镰,风吹雨打,太阳暴晒,大雪掩埋——”
她说得太有画面感,宴歧脑海里直接有了画面,他听得心惊肉跳,把捧在自己脸上颤抖的手指抓下来握在掌心:“没这回事,没人要变成一棵树。”
“你再骗我试试呢?”南扶光道,“我昨天才觉得鹿桑抱着宴几安去死得行为很傻逼的,现在我也要变成同款了。”
“你拿我和他比——”
男人停顿了下,又解释,“不是这样的,只是我准备将一部分的体原态放入那棵树。”
“‘体原态‘是什么?”
“类似于身体的一部分?”
他觉得这确实很难解释。
“只是很少有星域领主这么做,如果决定与一颗星体绑定,成为某个星体某种形式上的‘柱‘,那就是不容反悔、长达充数一生的事,而且还需要到特定的部门去进行登记……所以通常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大家都很谨慎。”
“你要跟这整个三界六道成亲了吗?”
“……这个比喻有点恶心,但是好像是挺像的。”宴歧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用你们这边的俗语,这叫……‘与天地同寿’。”
他又停顿了下。
“所以,我家里的人不太高兴我做这个决定。毕竟这颗星体对他们来说基本就是莽荒边陲之地,又穷又落后,且星体寿命不祥……他们说我太任性,心血来潮,好日子过惯了根本不可能受得了这种折磨,可能会因此折寿——”
“哦。你怎么说?”
“说什么?我连住处都已经搬到大日矿山了,他们早该有这种觉悟的。”
南扶光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干脆上前一步,揽过男人的肩膀拥抱住他。
就像是从小精心养大的小公子被山里的山猪精骗婚,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扬言要和山猪精一块儿回山上打猎……
带入一下小公子的父母,她也会很崩溃。
哪怕他在村口挑个哑巴寡妇芳心暗许呢?
好歹是同村的,好歹是个人。
“我会对你好的。”
山猪精承诺。
“嗯嗯,就是嵌入沙陀裂空树后我可能会因为身体虚弱很长一段时间,到时候如果不行就暂时不行,你别着急,也别惦记让我吃药——”
“我认真的,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好的。”
男人垂落在身体两侧有些僵硬的手终于抬了起来,回抱了她,且拥抱的力量越来越大,大到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一般。
“下次别说要把自己插在树前,百千万年风吹雨打这种可怕的话了。”
眉毛耷拉下来,男人唉声叹气的与她商量。
“明知道我听不了这种话,还总是这样威胁我。”
“真有那么一天,你可以努力枝繁叶茂,然后给我遮风挡雨,我就陪着你,风吹不到,雨淋不着,最多有点无聊。”
“……”
“……”
“现在才知道说好听的撒娇,有点迟。”
“噢。”
……
战争的彻底爆发可以有很多导火索,有时候甚至可以是因为两个在过去的仙盟都排不上号的小宗门争夺山门前的一棵柿子树。
弥湿之地与昆法大陆的战争,时隔三千一百一十七年,于这一年的秋天正式爆发。
连接着两岸大陆的那座桥成为了主要的战略争夺地,许多次大大小小规模的战争都是在桥上爆发的,很长一段时间,硝烟笼罩了整个不净海上空,数日秋风萧瑟、阴雨连绵,不见阳光。
最开始是普通的隔着桥,对对面用各种术法或者设备互相轰炸,高阶修士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气势汹汹的主动挑起战争,但无论如何周旋,大日矿山码头固若金汤,久攻不下……
在又一次进攻失败的次日,南扶光看见从渊海宗释放出了大批的融合灵兽。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得。
伴随着道陵老祖终于从天而降,很难说清楚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龙的身体血肉模糊,整个龙首覆盖的不是鳞片而是数只不断在滚动的眼睛;
龙爪的部位生长出来的是凤爪,龙背脊上也挥舞煽动着凤凰的翅膀;
像是刚刚诞生的生物幼崽,它鲜红的皮肤下还能看见流淌的血管,与沙陀裂空树树根汁液一样的黑色的粘稠液体,不断的从龙吻处滴落……
当龙怪胎腾空与空中,它会发出女子的哭泣声,那是鹿桑的声音,她碎碎呢喃如耳语,一会儿叫着“夫君”,一会儿叹息着“苍生太平”。
偶尔它飞着飞着,会突然似乎痛苦地扭曲蜷缩成一团,又会发出男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