炀山绝(14)+番外
这在方文清那里就是他的全部了,那年他说要出国的时候,方文清连夜赶了好久的车,说什么都要去见他一面,要他等等他。
贺瑾时还记得他走的那个冬天,是厌恶极了带有每一片贺家的土地。为了等舅舅来,他在寒冷的夜里等了一夜。
方文清那时好像一下老了不少,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是带给他的。贺瑾时一下就看到了气喘吁吁的舅舅,又挺了个大肚子,走起路来一左一右的晃。
就这么一幕贺瑾时记了好久,现在每次只要一看见舅舅,他都会想起那年的隆冬清晨,有一个胖子拎了一大堆东西,不愿千里迢迢来送他。
来送他的人,就只有一个人,就只有一个方家人。
那时候,贺瑾时,二十岁。
不高不低的年纪。
心气却是顶顶的高。
春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上他的后座,悄悄把手伸过来环在他腰上了。贺瑾时低头看了一眼,春生就要撤走,贺瑾时盖住就要离去的手,说道:“抱紧了,掉下去我可不负责哄你这个小朋友。”
贺瑾时下一秒就感觉到腰上的手紧了,一股馨香的暖流注到了他心里,填补他刚扒开的缝隙。透着冷气的心口,冷热交替。
贺瑾时带着春生去城里溜达了一圈,在春生的要求下也去医院看了一下,打了一针。其实他今天来的最大目的还是取点钱出来,买砚台的钱还是只打了张纸条,还有……还有春生的脚……
对他来说,这也不过是一点小钱,他能帮就帮一点,谁叫春生跟他有缘分,叫他这么一句哥哥呢。
怎么不值?!
值不值的话,他贺瑾时说了才算!
春生身上有一种和他相近的气息,不被理解的孤独。正是这种彼此熟悉的气息吸引着两个人不断向彼此靠近,贺瑾时喜欢这种趋向亲密的舒适,那就没什么是不可以的。
这就够了。
缘分向来寡淡如水,缘浅缘深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贺瑾时从很早开始就已经信奉这一条他所认为的正确的道理了。
我们所遇见的人都是该遇见的,我们所经历的也都是该经历的。那些走过的桥和路,都是人生中不可多得的风景。就像他来到炀山,又遇见春生一样,他虽不愿意,但冥冥之中他就在这里了。
故人说的不错,既来之,则安之。
他或许是该收一收心了。
贺瑾时拉着春生在小店门口坐下来,要了一支冰淇淋给春生。
“怎么样,好吃吗?”贺瑾时盯着春生又密又长的睫毛看,回想刚才落下来盖在眼睛上的样子。
春生点点头,“哥哥,给你吃一口吧。”
贺瑾时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吃什么零嘴。”
春生端在半空中的手臂僵住了,半天也没缩回去。低下去的眼睛一睁开就往外冒着好笑的话:“那我给哥哥买包烟吧,刚才在那边我看见那有卖哥哥平时抽的烟盒了。”
贺瑾时含着笑问:“你知道我平时抽哪种?”
说实在的,贺瑾时平时是不抽烟的,那天他破天荒买了一包烟,都快把他自己抽麻了。真是不知道从哪里造出来的破烟,他都没抽完就将还剩一截的烟头踩在地上碾灭了。剩下的大半包早不知道被他扔哪里去了,他自己都没有印象,更不知道春生是怎么知道的。
春生一脸认真,“就在哥哥家里啊,我还见过了一样的,我去给你买。”说完就要举着冰淇淋站起起来。
贺瑾时又给按下去,“那是我拿来玩的,我平时不抽。”
春生又疑惑了,往那边的摊位上看了看,那些买烟的人拿出来的钞票可比他身上仅有的一张多多了,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闷头舔了一口冰淇淋,有点凉,日头也要落下去了。
他其实不想让哥哥给他买的,是哥哥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一回,既然来了就一定要让他尝个鲜。春生也不想推辞,哥哥下午带他吃的、玩的全都是他没见过的。
要说对他来说没有一点吸引力是假的,在他所经历过的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些于他而言都是奢侈品。
贺瑾时怕小孩心思重多想,说:“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了?没有的话我们就走吧,赶最后一趟车回去。”
春生舔了一口蛋卷冰淇淋说:“没有了,哥哥我们回去吧。”
“好。”贺瑾时露着浅笑。
贺瑾时这人其实是个爱笑的,笑起来整个人就酥酥麻麻的,说的更甚一点有点叔里叔气的。
可偏偏很少有人见着他笑,又或者说贺瑾时很少在外人面前露出真心的笑。大多时候都是高高挂着一张臭脸,不高兴的时候想怼人骂几句就骂几句。上不得台面的话,高低也能说上几句。
一车厢的人还怪挤的,夜幕渐渐落在车窗上,春生靠着窗,他坐在外面。
贺瑾时往春生那边看,看尽越走越荒凉的一寸寸土地,比起之前他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多了些什么。
春生也转过头来看他,贺瑾时回神,“怎么了?”
春生摇摇头,转过头又看着窗外没说话。
贺瑾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带春生来城里玩,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太高兴。
贺瑾时:“累了吗还是晕车?靠着我睡一会儿,等下到了我叫你。”
春生朝贺瑾时身边坐了坐,轻轻把头放在哥哥的肩膀上。从贺瑾时的角度他又看到了那睫毛,不觉感叹了一句:真是个美人坯子。
前排的几个兄弟吵吵嚷嚷的,贺瑾时微微皱了一下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