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樊笼(154)

作者: 人面烂桃花 阅读记录

他拢在袖子里的手在抖,阴日垂垂,书房内烛火吹灭了好几盏。

江月满笑起来,把书房内外的人都吓得半死。

“怎样…你同齐宴背信弃义,偷偷往北地的容家递信,而今萧冉又走失了,你们会是什么下场,自己难道不清楚?”她的眉目垂着,似稀疏的垂柳,不过片刻又恢复了平静。

江言清冷笑:“怎样也轮不到你说嘴,你前日一走了之,京中乱作一团,我们正好趁这个机会扶持肃王称帝,日后也未必就用得上你。草拟的诏书已经写好了,等恪公主嫁去容家,他们自然会率先上表称贺。”

听他尚且做着春秋大梦,江月满不欲再说话。

说得再多,碰见一意孤行的蠢材也是无用。

她煞费心机,若齐宴与江言清是会算计的,还能支撑几个月,否则林忱一到平城,哪还有什么胜算可言。

“你真以为容家会帮你?”江月满语气罕有的刻薄,“把你和齐宴那个老古董绑在一块称称斤两,除非是真拎不清,否则就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同手握大权的文渊阁作对。恪公主有什么?她向来闲散,有的只有公主这个名头。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荣耀,谁不想要实实在在的权势。”

她说完了就走,只留半句话也说不出的江言清怔在书房里,面色阴晴不定。

**

回京这一夜,江月满睡得很不踏实。

她东出京门不眠不休跑了三日,就是为了截住齐宴传往北地的书信,可总是差一步、又差一步。

她总算明白了萧冉那日的笑——原来她早已设计了这番复仇,齐宴与江言清那边也少不了她的撺掇。

北地与上京的联姻,毁坏不了既定的局势。

即便是容家收了人,也未必就会对谁言听计从,否则林忱又怎么会选择在平城驻扎,不过是早料定了容家不会对她们倒戈相向。

可怜上京这群人糊涂的算计,让恪公主白白牺牲。

江月满天明惊起,家里的猫三三两两地爬上她膝头,盘踞在阳光充足的竹席上喵喵叫。

家里的陈设简朴异常,只有一个哑婆,平日给她做饭。

哑婆打着手势问:“用不用午膳?”

江月满摇了摇头,哑婆便下去了。

她该去哪?

江月满思忖半晌,猫就蹲伏在她膝头。

“喵——”

猫儿碧绿的眼睛灵敏地转动,又细巧地凝视,她的眼睛也似猫,总是在黑暗中抽丝剥茧地注视,而后扑猎。

还是应当去一趟齐府吧…虽说齐宴那老头三日前就病倒了,但论事理,还是要比江言清明白一些。

江月满想明白了,收拾好出门,不等走出几步,忽有一道影子停在墙头。

“大人,宫里出事,恪公主听说了和亲之事,将齐府派去的人都打了出来。现下朱雀阁由从前太后拨的侍卫守着,齐家人联合了魏家支配的那部分禁军,驻守在宫内不肯走,只等恪公主一个准话。”

“她怎么说?”江月满停住,问。

“说叫他们走,否则就要动刀兵了。”影子答道。

江月满偏头,说:“动刀兵?”

“属下也不明白,那些侍卫都是有名有姓的,统共不过四五十个人,死了也是白死。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恪公主说的动刀兵,并不是向禁军。”

**

朱雀阁的彩画最是惊人,一面一面雕画在墙上梁上,特殊的油彩,淋了雨雪也不会失色。

这些油彩是林恪花了大价钱从西边买来的,并坚持认为只有经过自己的手将它们印出去,才不算糟践。

诗文绘画,这些无用之物,她样样精通。

林恪在阁上,听见云销雨霁后金铃轻快活泼的响动,鸟雀吱喳衔巢,一切都那么美好,除了堵在门口的那群男人。

受赵垣的引导,她素来讨厌男人,只将其视作可玩弄之物,她躲在朱雀阁里不出来,偏听偏信地认为世间一切就会如此运转。

可门口那些人打破了她的美梦,拎着耳朵告诉她,叫她看一看人间苦楚,叫她体味其中万一。

她扶着扶手下楼,观察空寂无人的宫室,不由得笑起来。

这么好的地方,她便是死也不愿意离开。

纵使这辈子她只做了个精巧的摆件,但至少要维持体面,不要人家一去世就被摔得粉碎或者转卖。

那就真是折辱了她皇祖母的名头。

外面的禁军高声喊话:“请公主殿下让我家大人进去——”

迎面的文苑侍卫回头看了一眼,金色的盔甲冷冰冰的,坚硬地拦在这些人身前,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围墙。

魏家的禁军喊得喉咙都冒烟,忍不住对面前的人喝道:“一群缺心眼的狗东西,再不让开,日后有你们抄家灭族的时候。”

文苑侍卫只是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众人正欲退到后边休息一会,转瞬之间,一个魏家军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小声道:“阁里是不是冒烟了?”

这一声没被魏家军听到,反而是文苑的人耳朵动了动,抽出了雪藏已久的佩刀。

霎眼间,一排排雪亮亮的刀子迎着日头,刺向猝不及防的禁军。

身后的朱雀阁在微风和煦中陷入一片火海。

大料噼里啪啦地着起来,杀红了眼的两方人中有人喊道:“怎么回事?快救火啊!”

文苑的侍卫却充耳不闻,只顾着向前杀去。

更远处的宫道上涌来一群提水的宫女,都被这群人堵了道没法过去。

江月满从中挤进来,恍恍惚惚地看着直冲天际的黑烟,想起了那夜她捉拿裴郁时在宫里放的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