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花娉婷(10)
无非纳妾偏房而已,若运气好,得到主人喜欢,讨个一男半女还能活,若运气不佳,无子嗣,过几年厌了,只是太太那关便难过。
清芷心里明白,听对方说话爽利,乃可亲之人,不觉将声音放软,“好姐姐,今日能遇见你是我的福气,妹妹并不想过什么好日子,还请姐姐放条路,让我——”
杏春脸色肃然一变,这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竟是个实心眼!
“趁早死了这份心,我不是怕被连累,一个好端端的人寻死,岂能看着不管,作孽呀!”
一璧将粥捧起,捻起调羹往清芷嘴里送,“性子比我还倔,姐姐是过来人,给你透个信,听说最近要往锦衣卫送批美人,到时只专门伺候一个大爷,也不算太差。”
清芷听得心里发凉,闭紧牙关,米粥顺唇角滑下,杏春只能用帕子擦,“大小姐,说句掏心窝的话,像我们这种破身的想去还不成,你也别不知人间疾苦,前一阵北方发大水,一整个村子都让冲走了,给谁说去,还以为人人都是侯门小姐啊。”
话在理,但清芷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凭着性子不吃不喝,日渐消瘦,杏春看着急,那帮人牙子可不好惹,真发狠要她的命,或干脆扔出去,岂不更糟。
她知道她心气高,书香门第,又能如何!还不是一任浮萍,四处漂零。
俗话说救得了人,救不了心,她也不再执着,每日放下饭便走,这晚还未出舱,忽地腿被撞了下,吓得差点叫出声,寻思不会是船上的老鼠吧!
定睛一瞧,原是个五六岁小男孩,短头发乱糟糟,两只眼睛水汪汪。
杏春拍两下胸脯,“小哲!不听话突然窜出来,吓死人!”
男孩唇角弯弯,伸手指着蒸饼,“娘,有好吃的不给我?”
娘!娼妓还能养孩子。
清芷不解,抬头瞧见男孩坐在油灯边,狼吞虎咽吃东西,腮帮子鼓起,十分可爱。
小孩也在看她,长睫毛忽闪闪,突然顿了下,“姐姐是新来的吗?哦,对了,我有个东西给你。”
说着从破袖筒里枚簪子,双手撑开,满脸得意,“你的吧!我看那帮人拿着,他们要女人东西做什么,左右也是卖钱,换酒,就偷偷取回来了。”
看清芷不伸手,意识到对方还被绑着,又跑到后边将绳子松开。
一根金制玉凤玉簪,上面镌刻着行小字:“归隐寻芳芷,离怀对碧清。”
这是祖传之物,安家女儿独有。
旁边的杏春瞧着心惊肉跳,万一再拿簪寻死,如何交待。
欲伸手夺,却听小哲眨眼问:“姐姐怎么一直盯着簪子看啊,不是你的东西?”
清芷呆住半晌,轻声回:“是。”
眼眶又热。
小哲哦了下,好奇道:“那你的母亲和家人呐,怎会到这里来?”
杏春嘘声,示意别多话。
但见清芷眼神飘忽,对着簪子出神,愈发慌张,不知过了多久,却发现对方并无其它举动,只是双手轻微颤抖。
“玉凤簪,别发尖,家有淑女初长成。”
那年刚过及笄,母亲便将簪子插在她发髻,笑着喃喃自语,兄长与姐姐围坐四周,安家的掌上明珠,终是长大了。
恍惚就在昨日。
谁能料到有一日,这枚簪子竟刺向自己胸口,若双亲与兄长知道,该作何感想,自寻短见,有什么资格!家人生死未卜,姐姐被人欺凌,居然想一走了之。
她方才明白为何父亲会一改常态,不许和离,坚持自己留在晏家,或许那时,也许更早,在联姻之前便已料到会出事。
全府上下只送出去她一个人,却稀里糊涂,自投罗网,如今还寻死觅活,对得起谁!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虽是一句俗之又俗的话,却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她的手蜷在一起,凤簪划出血痕。
杏春砰一下蹦起来,“姑奶奶,别又想不开。”
清芷睫毛上悬着泪珠未干,却挤出个笑容,“姐姐放心,我只是饿了……”
她这样凄凉地笑,倒让杏春心里五味杂陈,还是小哲机灵,将蒸饼端到跟前,“姐姐快吃,我给你剩了好几个呐,可香了,吃饱了什么都好说。”
清芷将薄饼塞入嘴中,香酥满腮,几日没吃东西,方觉食物美味,即便在最落魄之时,还能带着柔软的温度,让人鲜活起来。
小哲天真无邪地问:“这么好吃呀,好吃的你都哭了!”
清芷含泪点头,“嗯,就是太好吃了。”
第7章 无处不飞花 “清倌人。”
清水河畔,碧波荡漾,扬柳依依,两边林立着当地最繁华的烟花巷,其中以松香馆最为有名。
掌事的虔婆名唤闻娘,正是那日清芷见到的妇人,十五岁便入了行,能一步步爬到如今地位,自是场面上的老手,背后势力不容小觑,谁遇见都得让三分。
她家的客人也非富即贵,姑娘倾国倾城,独占鳌头。
那日见人把清芷送来,瞧她花容雪肤,心里满意,才会由着闹几日,又派身边的杏春去劝说。
本来还担心女儿家性子烈,若铁心寻死,岂不是亏本,还好杏春聪明,因此十分高兴,随手赏下银子,改清芷花名为绛桃,督促对方去调教,近日不用接客。
杏春千恩万谢,随即搬去与清芷同住,只在松香馆后院一个偏僻的厢房里,衣食首饰俱全,拨了两个小丫头伺候,还有小哲在身边。
清芷才知那是杏春收养的男孩,看对方可怜兮兮被扔在路边,怕饿死了,索性横下心带回来,可见其心底纯良,心里又多出份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