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花娉婷(98)
她收回目光,双手捧着冰饮子发呆, 不晓得身边人看到没,可能见到了吧, 不敢开口问。
晏云深出狱时没提出要书允的命,实则是顾虑在晏家长了若多年, 回报养育之恩吧。
当然晓得对方即便逃脱死罪,活着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马车继续前行,街上很快又恢复人潮涌动,晏书允依旧伸出手臂,目光只盯着树上。
碧绿枝叶中坐着个小女孩, 双手紧紧抓住树干,满脸惊恐,方才贪玩爬上来,现在才发现树高,根本下不去。
却见底下有个俊朗公子伸出手,一直等着,轻轻道:“跳下来吧,我一定接到。”
他那样温柔,惹得小女孩咬紧嘴唇,不由自主挪了挪步子。
“别害怕,不会像以前一样。”晏书允喃喃自语,“芷妹,信我一次吧。”
夏日暖金色的光,落了他满眼璀璨。
清芷与晏云深出城的那日,另一边晏家三位爷正被发配去南边,因不算重犯,囚车出城便换做普通马车,由锦衣卫压车夫一同上路。
三爷,四爷,五爷全在一起,车帘被风吹起,总算透出一丝凉气,他们尽量保持距离,省得挤出一身汗。
五爷松了松衣领,叹口气,“咱们要在那边住四五年,总不能白白待着吧,虽当不成官,平日要去衙门点卯,但又没说做不成活,干脆开个书画坊。”
四爷点头附和,“不错,不错,承蒙皇上开恩,既可以赚钱,还能给家里贴补。”
话音未落,对面三爷哎呦了声,“我可不行啊 ,写字画画只有你俩擅长,依我说不如开个茶楼,顺便还能快乐一下,找人唱个小曲。”
四爷与五爷直摇头,异口同声,“三哥,都什么时候了,亏你想的来。”
三爷嘴一撇,“我胡说,你们不是吗?开个书画坊只用嘴啊,从哪里搞银子!咱们家还有多少老底,老太太她们不活呀。”
话说得有理,四爷寻思当初私奔,苏姨娘给的钱已花得差不多,本来找到份活做,哪知东窗事发,又被压回京都,如今再弄银子可不容易。
还是五爷提议道:“我看咱们不如找老六借,虽说这件事咱们家确实对不住,不过他也在陛下跟前求情,没把家里置于死地,说来说去咱们也冤啊。”
“对——”四爷笑了笑,拍拍对方肩膀,“老五,你平常跟老六关系,啊不!顾家少爷关系好,咱们可以试试。”
三人聊得如火如荼,听外面一阵嗖嗖风响,三爷猛地大叫一声,定睛看去,一只利箭已穿过车壁,直射三爷心口,顿时鲜血直流。
四爷与五爷不知发生何事,没来得问,又有无数利箭喷射而出,一只只直中要害,五爷倒入血泊之时,车帘纷飞,恍惚看到山腰上有两个人,紫色蟒服翻腾在风中。
锦衣卫押送的人,谁还敢犯上,莫非——
然而他已经再也想不了那么多。
山上确实站着两个人,范上川拱手道:“依掌事的吩咐,通知山匪,已将晏家人解决了。”
柳翊礼道:“办的好。”
他看着倒在一片花丛中的马车,鲜血染红了雪白花瓣,沉下眸子,皇帝是饶了晏家,云深也转了性,可他不会!父亲为保住顾家秘密,纵身跳入冰冷河中,血债血偿,死了那么多人,只有晏家大爷一个人受,不公平吧。
“掌事,人就这样死了,上面肯定会查,毕竟咱们送出去的呀,到时不好办,听闻瑜王素来秉公执法,只怕他——
“若出事,我担着。”柳翊礼调转马头,“你装不知道就行了。”
他策马前行,忽觉耳边生风,拔刀一挡,一支利箭被劈成两半,却不想腿上一紧,原是中了暗器,抬头看竟乃范上川。
若不是被亲近之人背叛,他也不会中了招,持刀而去,两下戳中对方心口,冷脸道:“你跟我多年,没想到这么快就不想活了!”
范上川目露凶光,口吐鲜血,“你也知我跟你多年,出生入死是要做一番事业,可你执意犯上,杀晏家人,为的是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隐遁,那个萱娘,就在清水河边等你呐。”
柳翊礼一愣,意识到会有危险,速战速决,将人解决,快马加鞭往回赶。
到的时候,萱娘正无聊地坐在河边,扒柳叶玩,嘴里念叨着来,不来,来,他不来——
兀自害羞地笑了,他又是谁呐,竟开始异想天开,其实她和他一点关系都没,从上到下无一处配得上,哪怕她是郭总督家的养女,也不过嫁给当地富商,更别提如今,入过风月地,还当了罪臣外室。
猛地看到他,愣住半晌,不敢置信。
幸亏没事,柳翊礼方放下心,瞧着她白生生,娇媚清丽的脸,心中荡起柔波。
这一生中从未有过悬着心的时刻,因而也不曾有放下心的感觉,此时才明白,竟是如此啊,好像整个世界豁然开朗。
萱娘更是受宠若惊,一大早被柳婆子与莺歌带到这里,只说让等着,有人送自己回家乡,怎知会是柳翊礼本人呐。
两人坐在马车里,各怀心事,柳翊礼一言不发,惹得萱娘心里没底,觉得对方大概很累吧,半闭眸子靠在车壁上,想问一问,又怕打扰人家休息。
一会儿往身边凑,一会儿又坐回去,如一个怯怯的小孩子,欲靠在大人身边又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