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花(27)CP
杨兴的嘴巴在动,陆淮川又听不见了。
他抱住头,在乍起的雷鸣里喃喃自语:“好恶心,太恶心了……”
窗外雷声震耳,惊天骇地,像要吃人。陆淮川的话夹在雷声里,却无比清晰地回荡了一遍又一遍。
太恶心了,陆淮川想。
杨兴的身影模糊起来,像一滴浓墨溅入水里,渐渐晕开至消失不见。
陆淮川眼前天旋地转,再眨眼时已是四方晴好。
他的心情很低落,他遇到了瓶颈:因为贪图便宜入了一个资质有问题的供应商的货,那批货出了问题,买方退款,供应商咬死合同款项不放,不予赔偿且要求支付尾款。
陆淮川与两方都打起了官司。他没经受过这个,一筹莫展。
虞连坐在他不远处,始终低着头,桌上文件堆得很高,陆淮川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也怕看。
他昨夜宿醉,喝得胃疼,什么也吃不下,吃什么都作呕。
虞连拿着一叠文件走过来,见他这样又走出去了。
虞连是对他失望了。陆淮川想,是自己自作主张,让好不容易起步的公司走到了这种地步,虞连对他这样拖后腿的废物避之不及,这是很正常的。
陆淮川疲倦闭上眼,他想,说开吧,一会儿就把话说开。
责任他担,大家一拍两散。
他垂着眼,看见眼前停留的一双黑色皮鞋。虞连走到他跟前,把冒着热气的杯子递给他。
陆淮川浑浑噩噩接过,掌心热乎乎的。
他有所贪恋,贪恋了两秒钟,又因为气味苦涩,是药的味道,他有点讳疾忌医地拿开了。
他嘴里嘟嚷着,喊虞连的名字。
“虞连……”
身旁的沙发垫子凹陷下来,虞连挨着他坐下,把这几天晚上做的文件拿到他手上。
陆淮川低头,草草过了一眼。手里一大沓法律条款,虞连逐一做了标注——以及与律师沟通的每处细节,问题供应商的背调,两起官司的胜算点。
虞连这大半月来的心血,全在这几本文件夹里。
陆淮川怔住。虞连说:“严律师是我大学同学,他前两年在国外主接金融犯罪案,现在要请他也不容易,不过好歹是请到了。”
虞连说:“我还被他玩笑了一句,意思说接手我们的官司有点大材小用了。”
“他能这么说,我倒是放心很多,也许我们所担忧的在别人眼里可能并不算事。”
虞连看他一眼:“我会和他对接,尽量把赔偿部分降到最低,当然后续还有很多要补充的地方,目前只是给你简单过目一下。”
“可能全面整理完再拿给你会比较好,不过我感觉你现在好像……”虞连没再往下说,他抽开文件,重新把药放回陆淮川手里。
虞连:“先把药喝了,身体顶住才是最要紧的事。”
陆淮川嘴唇动了动:“我以为……”
“嗯?”虞连抬头,忍不住说道,“你状态真的太差了,平时话也不和我们说上两句,是要一个人憋着吗。”
他眼眸乌亮圆润,在不真切的背景下显得格外鲜明。
虞连问他:“怎么了,你刚才是想和我说什么?”
陆淮川把药仓促地咽进嘴巴里,呛得一直咳嗽,虞连伸手轻轻拍他的背。
陆淮川:“没有,没什么。”
虞连看了他一会儿,眉眼弯起,话里有些无奈:“哎呀,你呀。”
虞连声音平缓:“这只是一道坎,总会迈过去的,我们一起迈过去。”
“小陆,别怕。”
虞连好像就是从这件事开始,以后无论作为甲方或者乙方,面对合作友商一概都要做背调。公司之后再没和人打过这种官司了,这个坎他们终究是迈过去了,陆淮川脑中混混沌沌地,却这样想到。
他努力凝聚目光,眼前的虞连低眉顺目,温柔的轮廓在逐渐强烈的光线里变得模糊。虞连目光落在陆淮川身上,给陆淮川一种错觉。
陆淮川像是被水流温吞无害地侵入,包裹,他感觉到舒服,又时刻警惕着沉溺。他从厌恶,忌讳,隐忍,松动——到底还是有所贪恋。
陆淮川惊恐而清晰地看见了自己分崩瓦解的全过程。
他从梦中醒来,像从是水里捞出一样,后背湿透了。
室内如蒸笼般,他烦躁地去捞遥控器,按了两下,空调没有反应。
可能是空调坏了,也可能是停电。他打开手机,看见的第一条就是虞连的信息。
他问他到家没有,睡得好不好。
陆淮川才想起来,自己昨晚忘记回复他了。
虞连今早上又说:“最近喝了太多酒,感觉肠胃不舒服,需要调理一下。我做了粥,你晚上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灶上食物的热气扑了虞连一脸,叫他镜片都蒙了雾。他手里捏着汤勺,转头过来,与陆淮川抱怨今天肉价又贵了几毛,青菜是常年都贵了,唯有手机里股票的颜色和青菜一样,常年绿,一直只跌不涨。
梦里虞连的眉目在陆淮川的想象中变得清晰。
陆淮川想着,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笑意又很快转淡。
逐渐清晰的虞连是美好的,令人向往的。是危险的,不可预知的。
陆淮川想握在手里,又觉得棘手。
陆淮川刷了一会儿手机,起身下床。他走来走去,确定室内有电后,打电话找人来修空调。
他扯了扯睡衣领口,感觉热得要命。
手机里微信在响,更火上浇油的是有人发来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张病床,床上空空如也,床头也没挂着任何病人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