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是无限流boss(114)
但这段时间的天亮也只是破晓。
距离破晓到日出,还需要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车停的时候,背后的天艳红一片,滴血一般,日出前的绚丽。
灾难前的美丽不详预兆。
那是一栋破旧的四层石子楼。
在乍然泄露的天光下显得灰扑扑,外墙突出的石头像未缝合好而跳出皮肤外的圆润骨头。
从这栋楼的背面绕过去,彻底面向东面,而回头一望,外走廊的不锈钢扶手闪出光,长长的一条道横在眼前。
每层楼的走廊都面于东,而前方一片空地,连绵到远山,只有两棵高耸繁盛的绿叶树立在楼前,是欣赏日出的绝佳地点。
“那儿是不是有个人?”李四年朝四楼走廊指去。
那条走廊的中-央,隐约露-出了肩膀和头,像是坐在椅子上休憩打盹。
“有没有听过一个民俗,”白鹄看过去,又看回来,语重心长,“大风吹,指到的人当鬼。”
恰好,狂风大作,树叶簌簌,沙石齐舞。
李四年的身体僵了,手指曲了,鸡皮疙瘩也来了。
这栋楼的左右两边都有灰暗的楼梯道,里面有着常年废旧而积累的灰尘,空气稍微流动,再来一束光,丁达尔效应便由这些飞扬的尘埃演绎而出。
白鹄胡编乱造吓唬完人之后,身心舒畅,踩着距离最近的楼梯道上楼。
一脚下去,留下清晰而完美的犯罪证据,鞋码与鞋底花纹轻易印在厚厚的灰尘之上。
再抬脚,又扬起了一阵尘,往鼻里钻,遮迷了眼。
闻述和李四年紧随其后,几步路的距离,犯罪证据就被一个一个脚印覆盖混乱,整个晦暗不明的楼梯道也成了鼻炎患者的地狱。
踩上最后一节阶梯,一转身,就是一条长走廊。
左边是栏杆,右边是一扇扇门、一扇扇窗,沿着石板地一望,走廊中间立着四条木凳子腿,靠背木凳上空无一人。
“人……呢?”李四年小声问。
闻述看了他一眼:“被你指成鬼了。”
凳子上方躺着一张折叠成长方形的白纸。
周围都有灰,拿起白纸的时候却没尘埃扑簌下落。
而木凳前方,有两个脚印。
积灰堆在脚印旁,脚印把地扫净,灰白分明。
除了这两个尚且干净的脚印,周围再无痕迹。
白鹄展开那张纸。
上面是黑色的手写字,字迹工整,像上交给老师的作业。
“我是如何发现世界真相的呢?
这个世界热闹,各有一套生存规则,而我格格不入。
我寻找了许久许久,无法找到可以让我融入的位置,于是我搬来了一个木椅,坐在上面,望天。
四条腿的椅子就是我在这个世界的位置。
无尽的孤独让小王子一天之内看了四十四次落日,而我只能将自己融入椅子,看一天又一天的日出。
有时有雾,有时阴天,有时绚烂无比,有时盛大壮观,我的脑中存储着各种各样的日出景象。
诗中说,四时之景不同,朝暮晦明变化,时时刻刻都不同。
我看着云聚云散,流云飘然飞过,新的云团重聚,天幕与云彩应当随机组合,不单调不重复不规定。
可在我观云赏景的时间里,我看到了单调的、重复的、规定的流云再次飘来。
第七十九天,天幕被人为按下了重播键。
盯着天幕,光影变化,晴雨相连,无论是风吹还是日晒,无论是大暑还是隆冬,天空上离开过的流云还会再飘回来。
一个恍然,我就成了天圆地方的忠实拥护者。
天圆地方,大概所谓的天,真是为了不让蝼蚁出逃的玻璃罩。
只是玻璃罩十分高超,模拟了天、云、日出与日落,这个玻璃罩,这个天幕,播放着一则长达七十九天时长的视频。
播放完后又自动回播,飘走的云还会再重逢。
小王子在他的星球上看了四十四次的日落,我在玻璃罩里,靠在那张我仅有的椅子上,看了三十三次的流云视频。
世上就有我这种闲人,孤独无聊时,一不小心发现了世界真相。
于是连那难以忍受的孤独与无聊,都成了杀死灵魂的刀刃。
倘若世界是假的,努力生存的人又有什么意义。
模拟观察实验的小白鼠作用吗?
来者,倘若你得知世界是假的,你该自我催眠还是毁灭世界。”
闻述凑过来看,嗤了一声:“这位发现世界真相的小白鼠跑路了吗?”
“同志,你的态度十分不友好啊,”白鹄把信扔给也要凑过来的李四年,问,“不如谈谈你的看法。”
“看法是……”闻述拉长语调,却没说答案,而是问,“小白同志,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句话,能被发现的都不是高明的。既然所谓观察者都被发现了观察目的,那么观察者想必也不高明。”
“你的看法就是拯救世界呗。”白鹄不跟他扯淡。
闻述笑:“你这么一说出来,我们的气质突然升了个格调,都中二了不少。”
中二的白鹄余光瞧到了旁边被映出橙的玻璃窗,凑过去照镜子。
一路疾驰灌进来的风把他额前的头发吹到了额后,光明正大地显露-出正脸。
“世界哪有这么好拯救,普通人哪有选项C,活在当下不好吗?”白鹄弯腰凑着玻璃,食指擦了一下玻璃,眼里映照彩光,“玻璃上的虚假日出也很美,不是吗?”
李四年把纸放回,问:“那不就是自我催眠?”
“也未必要打下思想钢印,不去怀疑和坚定自我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