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阑珊处(42)
“白露,”蒹葭眉心一蹙,低声喝住了她,“不过是些糕点,别这样小家子气,平白让姑娘难做。”
白露本就心下不平,眼见她也不帮着自己,愈发觉得委屈,不由得红了眼圈,眸中的泪光越聚越多,终于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她不想将自己的狼狈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掩面逃了出去。
姜阑正欲追出去,蒹葭却拉住了她,温声笑道:“姑娘且安心,我去劝她就好。这妮子惯爱闹小性子,不值得姑娘劳神。”
姜阑点头应允,待蒹葭的脚步声渐远渐隐之后,掀起眼帘瞥了眼沈空青。这位始作俑者心虚得很,垂眸避开了她的目光,戳着点心碟子推到了她面前,指尖不自觉地蜷了蜷,低声讪讪道:“我也没料到会这样……”
姜阑到底放心不下,起身出了房门,远远地便听见白露的啜泣声。她放轻了脚步靠近,只见白露坐在台阶上,抱着腿低头落泪,肩头簌簌抖动:“姑娘往后是要做顾府夫人的,大人尚且对姑娘礼待有加。那个沈空青身为外男,不仅大摇大摆地擅闯姑娘闺阁,还总是毛手毛脚的,随意与姑娘触碰,丝毫不顾忌男女大防,实在过分……”
她哭着时肩头一耸一耸的,带得背上的衣裳也皱成一片。蒹葭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拍抚过她后背,将她小袄的褶子一一理顺,柔声劝解:“不是都说了吗,沈老板与姑娘相识于江湖,不注重这些男女之防也是情理之中。姑娘尚且不介意,大人也没计较,你倒纠缠上了。你忘了大人怎么交代我们的了吗?万事以姑娘顺心为上。你这样哭着跑出来,姑娘定要替你担心的。”
白露仰起脸抹了一把眼泪,眼睛红得像只小兔子,却仍旧勉力扯出一个笑来,话中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知道了。”
第26章
姜阑躲在拐角处,听着二人的议论,心绪纷乱。她出身商贾之家,
姜阑躲在拐角处, 听着二人的议论,心绪纷乱。
她出身商贾之家,本就是低门贱户, 不像世家贵女那般知礼守节;又素来不受宠爱,没读过什么书,说是无人管教的野丫头也不为过。直到遇见顾景曈,他教她读书识字, 学过四书五经, 她才如同逐渐开化的蛮夷懂得了何为礼义, 慢慢地养出了些闺秀的气质。
那年元宵灯会,她被人牙子拐走, 此后卖风尘,趟血海。连活着都成为一种奢望的时候, 哪还能顾得上礼义廉耻?
更何况与沈空青相识的时候,这孩子只有十四岁。她与他多年朝夕相处, 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她当时只是千手阁安魂堂的堂主, 腰上挂一块刻有昙花图样的银令牌。千手阁做的是人命的买卖, 帮众并不以真实姓名在外行走,而是以中药材作为花名, 刻在阁中特制的令牌上,作为身份辨识。
阁主用金令牌, 纹红色图样;左右两名护法为阁主继承人,亦用金令牌,纹绀紫图样;往下数位堂主用银令牌, 堂中道主用铜令牌, 普通帮众用铁令牌。
她卖命拼杀,又以身体献媚, 短短一年便已登上堂主之位。她的恶名渐渐传开——夜昙,黑暗中索命的艳鬼。
她有了一个新的暗杀任务,一路赶往琅琊。
她计划晚上动手,日暮时分,暂且在镇上歇歇脚。巷子里吵吵嚷嚷的,她循声而去,却见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被几名男子堵在墙角,拳头与棍棒重重地落在他身上。少年倒在地上,衣衫褴褛,浑身染血,仍旧不管不顾地将手中脏兮兮的包子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吞咽。
“果真是婊子养的贱种,手脚脏得很!这都是第几回抓着你了!吃吃吃,还敢吃!给老子吐出来!”为首的男人嘴里骂着,挥起手中的擀面杖重重击向少年的腹部。少年如同虾米一般痛苦地蜷缩起来,浑身痉挛着呕出一大口混杂着血水的污物。
男人吐了一口唾沫,不依不饶:“给我继续打!打到这小子不敢再犯为止!”
夜昙飞身而起落至少年身侧,以剑鞘格住了即将落下的棍棒,蹙眉劝道:“诸位且慢,得饶人处且饶人!”
男人上下打量了夜昙一番,冷笑道:“看姑娘的衣着不似出身普通人家,想必不知平民疾苦。我们起早贪黑,一天也挣不了几个铜板。这臭小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偷吃我们店中的包子,姑娘要我们放过他,未免太过慷他人之慨了!”
夜昙扯下钱袋,从中取出几两碎银递过去:“一个包子至多不过一两文钱,这些银子想来足够补上他欠下的饭钱,还能结余不少。还请老板您收下,便当作是我存在他账上的,往后他要再来吃包子,您就从这里边把钱划去吧。”
男人接过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又咬了一口,看着清晰的牙印满意点头:“好说,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姑娘要发这个善心,我们做生意的也讲究诚信为本,既然收下了钱,在这些账抹平以前,他都能在我们店中随意吃喝。”言罢,他招呼了同行的几人一起离去。
夜昙蹲下身查看少年的状况,他的额头被打破了,鲜血淌得满脸都是,一双漆黑的眸子中满是狠厉之色,好似随时会暴起咬破猎物喉咙的幼兽。脏污不堪的衣服被血浸透,干涸成深浅不一的褐色。衣衫破破烂烂,裸露在外的血肉已模糊成一片。
她正欲将少年扶起,少年却皱着眉推开了她,沾满血污的双手扶着墙支撑身体,踉跄着艰难站起:“不用你多管闲事。”
夜昙见他这般倔强,也不再坚持要搀他,只掏出一锭银子塞进他手中:“这个你收着,去看看大夫也好,买些吃食也好。养好了伤找个正经活计,别再偷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