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濯满天(40)+番外
“如果不是我,你俩都得把命丢在可可西里!”
徐弋阳心脏一颤,可可西里。
荒原上的暴风雪下了五天五夜,盖住了焦黄的沙地和嶙峋的戈壁滩,前两天近在眼前的昆仑山脉现在也消失得毫无踪影,朔风呼啸着穿过车窗缝隙,像百鬼夜行令人不寒而栗。
去年十二月,零下三十度,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
徐弋阳依稀想起来那段时间陈鸿宇有好久没回家,打他电话也总说在忙,他心情低落,于是约了那木日在西宁相见。十二月的青海冷得让徐弋阳怀疑人生,青海湖都结上了蓝冰,那木日开着那辆大皮卡,一路到了格尔木,翻过玉珠峰进入昆仑山口,徐弋阳看到路边巨大的标牌——藏羚羊的故乡。
他突发奇想,说想进到可可西里看藏羚羊,那木日说十二月,很难看到。事实证明,那木日说得没错。
人类总是对未经历过的事充满好奇,那木日拗不过徐弋阳的坚持。回格尔木稍作休整,在确定未来几天的天气都是晴天后,装了满车物资和汽油再度出发。
他们准备穿越可可西里无人区,在这气候多变的高原地带,徐弋阳兴奋大过于担心,一路都举着相机狂摁快门,那木日虽有不确定,但因为徐弋阳的存在,对前路可能出现的危险抱有侥幸,就这样他们在芒崖驶出国道,驶入荒山野岭。
他们计划8天时间,穿越可可西里和羌塘无人区,最终到达西藏那曲。
第一天天气给力,驶离国道两百余公里,夜里,那木日在背风处扎起帐篷,外头燃着火堆,海拔四千五百多的荒原上,银河璀璨横亘天际,星星近的触手可及,地平线却比星河遥远,那木日说,离目的地还有一千多公里。
凌晨三点多,徐弋阳被生生冻醒,睡袋能抵御零下五十度的极寒天气,可也只是停留在理论层面,没有排除个体化差异。徐弋阳抻了下脚,发现睡袋和盖着的毯子都冻得梆硬,膝盖以下的小腿也因为血液不循环而难以活动。
帐篷外几簇火苗,群山回荡凄厉的狼嚎,徐弋阳小声地叫醒那木日。
“睡不着吗?”那木日睡得浅翻了个身就醒了,帐篷狭窄,两个人面对面贴得很近。
“外面火快熄了。”徐弋阳提醒他,“要再加点吗?”
那木日钻出睡袋冷得浑身打颤,他快速拉开帐篷,徐弋阳立马感受到一股锥心刺骨的寒冷涌进来,添完新柴那木日哆嗦着重新钻回来,徐弋阳不忍往他那儿挤了挤,“我们靠近一点互相取暖”。
那木日点点头,把他推向更靠火源的那一头,“你过去点,我挨着你。”
极寒的温度令人难以入睡,加上狼嚎和对黑暗的恐惧,徐弋阳无比后怕,甚至想第二天掉头回去。
如果当时他能下定决心后撤,命运的轮盘也许会转向另一个方向,他不会失忆,那木日不会离开,陈鸿宇也不会将他软禁。
可惜没有如果。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继续赶路进入到可可西里无人区的更深处。
结冰的河床和无处不在的流沙,除了寒冷徐弋阳还要面对高反缺氧的考验,后面的路程显得尤为艰难,经历了两次陷车和一次爆胎后,徐弋阳暴躁了。
“藏羚羊没看到,修车倒是学会了。”
那木日见惯了路上千奇百怪的状况,安抚他道,“没事有我在,这条路以前更难走,你上车里别出来。”
徐弋阳一边吸氧一边给那木日递工具,备胎他们带了两个,都绑在车顶上,路程还未过半就已经坏了一个,他们只能祈祷后面的几天一帆风顺。给猛禽满上油后,那木日照着GPS校准位置。
第四天,离国道八百多公里,他们正处在可可西里腹地,也里是野生动物的栖息地,可是进来这几天,他们只见到了几群野牦牛,以及每晚必出现的鬼哭狼嚎,想看的藏羚羊一只都没见着,徐弋阳的兴致也已差不多消磨殆尽。
徐弋阳倚着车窗出神,日薄西山赤地千里,莽莽天地间他和那木日就像一对前途未卜的亡命情侣——私奔、孤车、绝路……诡谲的画面如同末日废土电影,仿佛随时都会冲进漫天的黄沙,然后消失在无声的结尾。
“不好。”那木日突然拉下手刹,脸色骤变,转头严肃地说,“前面不对!”
徐弋阳有些懵,不知所措地问,“怎么了?”
“变天了,云和风向不对。”那木日快速掉头走回头路,“可能有暴雪,我们现在回去,一刻也不能停。”
徐弋阳第一次见到那木日这般紧张,立刻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从后座拿了两瓶红牛,一瓶给那木日,另一瓶咚咚灌了下去,“我们来得及撤吗?”
“不知道,但千万不能停了,我们轮着开。”那木日面色冷峻,干燥的皮肤上皱起细纹,明明他比徐弋阳小了五岁,却看着比对方成熟更多,徐弋阳也便心安理得地享受那木日周到的照顾。
皮卡加足马力,一度到了两百公里每小时,后头黑压压的天空风起云涌,一路如影随形,车子疾驰在荒野与云层和时间赛跑,为了能全速前进,那木日把空调都降到最低档位,徐弋阳穿了两件保暖层和硬壳冲锋衣,才勉强不觉得寒冷。
到了后半夜,暴风雪还是追上了他们,那木日整个人都进入备战状态,开车的手越来越僵,油门恨不得焊死在脚下,他只想多争取点时间,离国道越近越好。
可人类在自然面前渺小不过如蝼蚁,夜里,雪越下越大,车子开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