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关系户奋斗记(53)
“女施主,使不得,使不得。僧规戒律如此,您就是求我也没法子呀。”
小沙弥皱着眉头,慌忙要扶起徐椒。
“让她们进来吧。”
忽然,山门里头传出一声淡淡嗓音,徐椒听来只觉如山中篁林上的冷泉水,凉淙淙的。
“殿……郎君……”小沙弥有些犹豫地看着门后缓缓步出的男人。
“愚觉师傅还在伽蓝殿,让她们进来,我去和他说吧。”
徐椒扶了扶方才磕头而歪掉的幂笠,隔着云雾纱望向眼前的男人。
他一身淡雅的天青色素袍,身形拔卓,神姿高彻,目间疏朗,如松山俊林,秀木于野。夕阳给他镀了层淡金的边,冷峻的气质中又增了几分神圣。
如言昆仑雪,高缈不可攀。
徐椒恍恍惚惚和沈宝余一起走进了山寺,又恍恍惚惚地见到了愚觉师傅。
愚觉道:“浮屠塔在山寺外,夕阳一落,山路崎岖坎坷。”
徐椒道:“我不怕。”
愚觉目光落在旁边的男人身上,只见他眉目似乎有些犹豫,过了半晌方才点点头。
愚觉阖上眸,念了三声阿弥陀佛,才从碧蓝的琉璃莲花座下取来两块系了红绦的檀木佛牌递给徐椒与沈二娘。
徐椒这才知道,得了佛牌还要挂到宝禅寺翟岭的浮屠塔上去。
说远也不远,说近……山里的近与平地上的近又是极不一同的,高低横竖,上下叠丘,纵然是两三里路,也要行一个时辰。
徐椒一深一浅地走着山道,又一深一浅地望向身边的男人。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最终闭了嘴。
晚间夜行,春来万物复苏,有鸟雀清脆的啁啾,也有猿兽低徘的吟哮,一切一切暗藏在玄海无边的茂林里。
徐椒瑟缩着抱紧了臂,下意思贴近抱剑引路的男人,幽幽得她似乎能闻到他身上的松柏香。
石墙垒出的浮屠塔立在岭上,月光泠泠照下,塔上围着的红绦如火烧一般,带着幽冥间的诡谲——庄严又妖冶。
沈二娘求幼妹在第三层,而徐椒则在第七层。塔梯窄小,一层又比一层逼仄,沈二娘只得留在三层。
徐椒跟着男人一步一步攀向塔顶,他步落轻松利落,徐椒的双腿已是酸软胀痛,她咬着牙屏住腿肚的颤抖,假装无事地跟紧他。
“啊。”
幂笠遮住双眼本就视线模糊,她腿肚一个抽搐,脚步踉跄,险要摔下楼梯,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拽住。
徐椒有些恼然自己的不争气,她要强地站好,努力攀了一级,低声谢道:“多谢郎君。”
男人没有开口说话,转头又向上走去,只是这个一回步子慢了些。
塔顶在最高处,山口无丘壑遮挡。硕大的、皎洁的如银盘一样的明月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蹦了出来,并着漫天的星辉浸入眼底。
“那里,是风水最佳的地方。”
男人指着阑干的正中,和她说了今日第一句话。
徐椒连忙应声谢过,她将佛牌系好,余光又见自己佛牌处还有一枚佛牌,比起下头黯淡着发黑发黄的红绦,这红色水润,与徐椒自己的差不多,一看就是今日新系的。
她依稀见到是个吴字,但又看得不大真切。
下了塔,徐椒看着山寺的轮廓渐渐放大,她清了清嗓子道:“今日多谢郎君,大恩无以为报。敢问郎君姓名,小女子他日必然重谢。”
山风吹过,带来枝叶的沙沙声,徐椒听见了今日他对她说的第二句话。
“萍水相逢,积德而已,娘子不必萦怀。”
回了寺,小沙弥收拾出一间禅房,沈宝余与徐椒今日就暂住在此处。
徐椒甫一进屋子坐下,就朝着沈宝余看去,她道:“今日夜深不便了,要不明儿我们还是再去谢他一回吧。”
沈宝余扑哧一笑,打趣道:“人家都说萍水相逢,不必萦怀了。”
徐椒挠挠头道:“人家客气,咱们也要懂礼节嘛。”
沈宝余古怪道:“人家未娶妻,孤男寡女老聚一起才失礼吧。”
徐椒讶异道:“你怎么知道他未娶妻?他是谁呀,谁家公子?”
徐椒心道自己堂堂金陵城著名名媛,怎么会错过这样的绝色。
沈宝余惊讶道:“你真的没认出他来?”说完沈宝余扬起一抹神秘又古怪地微笑,她捏着徐椒的脸道:“你不会看上他了吧。”
徐椒甩开她的手,揉了揉自己被捏红的脸,嗡声道:“别胡说,我没有。”
沈宝余道:“见鬼了,你快把掖庭跑得和自家别院一样勤快,你居然没认出江夏王殿下。”
徐椒愣了愣,眨了眨眼道:“江夏王?怎么会是他。”
徐椒暗自思忖着。
江夏王往前虽在宫中,但住在西宫那头,皇帝与姑母也不用他晨昏定省,他也不来中宫处凑热闹,自然见得甚少。
更何况,她后来回乡守孝,他又封王去了江夏,男大十八变的,她认不出也很正常。
沈宝余笑眯眯道:“以你的家世,皇妃也做得,更不要说做个王妃。你要看中他,和皇后说一声,保准没问题。”
徐椒摆开她的手,把头摇得和泼浪鼓一样:“我才不要当王妃。”
沈宝余不解道:“为何?江夏王母家单薄,你去了反倒安逸。”
徐椒叹了口气,“天家就是天家。即便是天上最低矮的云,也是凡人站在山巅上触及不到的。”
世家子娶她能出妾,天家能吗?
徐家又不是霍光曹操那一挂的。
所以天家再落魄的皇子,那也是天家的人,不是她这种外戚女轻易可以拿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