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关系户奋斗记(61)
她只能躺在宫中,看着辰光一点点溜走。
兰樨和青袖,一前一后给她更换新袍,掌管裁缝的女史,站立在一侧,静静看着徐椒试衣。
青袖替徐椒抚平衣间的褶皱,仔细打量着,只道:“腰间宽了。”
青袖暗暗诧异,不过十来天的功夫,腰间就瘦了这么多。
徐椒木偶般地随她们摆弄,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坐下。
外间道有人传信,徐椒道了声进。门被推开,传信的宫人快步走来。
徐椒展信一览,只见徐林洋洋洒洒在信中写下千言。
徐椒合住掌心,缓缓坐回榻上,兰樨担忧地看着她的样子,青袖也自觉退下。
“要打仗了,阿弟走了。”徐椒喃喃道。
信中徐林与她言,他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投名表给皇帝,希望能够重新启用。若是皇帝不愿意与他将官的职位,那么他就做普通的兵士,哪怕是打杂烧草也要奔赴前线,绝不在京中虚度年华。
他在平登十六年起,就将一腔热血献在汝地,如今汝地悬危,他不能坐视不管。
徐椒问向传信人,道:“家中知道吗?”
“二公子说,家中一定会阻拦,便只修书给夫人,请夫人代为转达。”
“罢了,父亲那边我会去说。”
徐椒叹过一口气,将人挥退。
早春的殿中,高寒冷阔,她不知从何处翻出一坛米酒,沽了半杯,一饮而尽。
全身的燥热化作眼角微微的温热,推开花窗,远处金陵城中万家灯火。
团团圆圆,一派生机。
“兰樨。我曾希望他拉下脸面,圆滑些,不要囿在清高清傲里,使得一生碌碌无为,空负一身本事与志向。可如今他放下身段,如此谦卑,我心里却痛得难受。他十六岁时就能勇冠三军,三千余人守淮阳城三十日,大哥哥说他是难得将星,他不应该是这样的啊——你说我那么教他会不会也是错的呢。我也什么也没有得到啊。“
少年时,她与徐林,打马长街,是多么恣意风流。可经年流转,时运颠倒,纵然她自诩圆滑,可如今,她得到了什么呢。
“我们不应该是这样的——”
兰樨夺过她手中的酒杯,含泪道:”娘子不必如此。二公子有自己的打算,能去汝地,无论结局如何,他一定是快乐的。何况以二公子的能力,只要能放他回疆场,卷土重来建功立业是必然的。娘子没有错。”
酒气的灼热焦得徐椒双靥发烫,可她内心确实冰冷的,“是啊,他们都有想争取的东西,有大把的光阴·······”
徐椒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兰樨擦去泪水将锦被盖在她身上。
日落月升,月华如洗,不知过了多久,徐椒忽然从床榻上惊醒。
她看着眸光惊讶的兰樨,抓过她的手道:“我有办法了,兰樨,纵然我身死,她们也能活下去。”
兰樨有些不解的看向她,却见徐椒赤足跳了起来,疯一般地走向桌案。
“我想到救医女馆的办法。”
第35章 崔劭脑中有些浑噩,他抬手擦过徐椒眼角湿热,又抹过她嘴边的殷红。
永宁四年的战火, 如平地惊雷,倏忽之间,烽烟四起。
虽惊讶魏国此时发难, 然这百年间南北大战频发, 所以众人并不惊慌,一切都如前例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旧例, 如逢大战, 宫中会举一场善宴。
有品秩的内外命妇, 或是皇商富户,多会捐奉随军,聊表心意。朝中也会将勋位与低阶外命妇的爵位拿出酬谢, 若是有搏名之辈,或求爵之徒,往往一掷千金。
故而善宴比起宫中其他宴会, 多了许多可以嚼舌的谈资,也是金陵城里举目的焦点。
金陵城, 包府, 未时。
包宜春在梳妆台前试妆, 她向来是个江南的水样美人儿,一双雾眸婉转朦胧,似烟雨氤氲。
两侧的丫鬟方想替她眼角抹上斜红, 却被走来的包夫人制止。
“四娘有天然之色,不必做此雕饰。”
说罢, 她又从身后的丫鬟手里取过个精巧的檀盒, 只见盒中是一对素色白玉木兰钗。
包夫人将包宜春头上的珊瑚红金钗步摇卸下, 而换作这两根玉钗,玉钗清光透亮, 衬得人格外温柔。
包夫人这才满意道:“这是韩夫人所赠,今日前去别它,最是合适不过。”
说着看向八角熏炉上架起的外襦,包夫人端凝片刻道:“粉襦软艳,换月白的来。”
包宜春按母亲的意思妆点好,包夫人这才拉着她的手,“命妇善宴虽说是女眷争风头的好时机,但是你这一次,务必收敛锋芒。”
包宜春体会了母亲的叮嘱,这才反应过来,而后挥退下人。
“女儿明白了。朝廷在征战之中,时局艰难,陛下必然不喜豪奢。包家以经书传家,是贤儒之门,家风清正,为家名计,也不该有豪奢之举,这是母亲让女儿弃用金钗步摇的原因。”
“韩夫人临门拜会,女儿已在风口浪尖。如今宫中尚有徐夫人主持,亦有诸位嫔御,女儿不易争显,轻易落下口舌把柄。”
包夫人微笑着颔首,低声道:“为娘打听过,陛下与韩夫人最喜性子柔善,贤德端庄之人。”
包宜春垂头嗯了一声,而后又蹙起柳眉道:“可是阿娘,徐夫人那样的身世,陛下哪能真舍了她立我,娘亲又为何笃定韩夫人是替陛下选皇后,而不是纳妃呢。”
包夫人替她理正妆容。
“徐家几个堪用的,在平登末年损泰半,又与徐太后绑定太死,恐怕多少触怒的陛下。陛下在太后当朝时尚不肯立,如今太后薨逝,她膝下无儿,又如何肯立了。你父亲与诸位叔伯,也曾多次上书请立徐氏为后,却都没了音讯。由此可见,陛下并非是软弱之人,也不是傀儡之辈,对于徐氏,自有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