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关系户奋斗记(74)
袁景道:“臣愿意罚酒,求陛下再让臣一个子儿。”
萧葳不答,静了片刻,看着这胜负已分的局面,幽幽叹道:“你在庙堂之上也能如此吗。”
袁景将棋子收回宝檀盒中,“四哥有心事。”
萧葳不答,算是默认了,袁景肃穆着将盒子归置好,静静坐在漆案前。
萧葳笑道:“你不替朕解忧?”
袁景道:“臣不敢妄言。”
萧葳抿了口茶水,“你挂着常侍的衔,这是你分内之事。”
袁景的手压在案上,他又苦笑着摇了摇头:“陛下也听说了包家的故事吗,陛下派人查探了。”
萧葳眸中神情淡淡,“事关阿姨,朕不想查。”
袁景又将棋盒拿了回来,重新打开,他落下枚子道:“中宫位关乎社稷·····”
袁景心知萧葳如此问,便对包家这些日子的行为存了不满。他脑中忽然想起那日青袖与他说的。
青袖说:“皇后至尊,上承宗庙,下母兆民。徐娘子想问郎主几个问题。包娘子与包家当真对社稷有益处吗,包娘子当真贤德吗,韩夫人无太后之名有太后之实,当真不失序吗?”
“她如今已是事外之人,只希望坐上去的人,真能对得起天下对得起百姓,对得起大梁——毕竟陛下身上也有徐家的血脉。”
“而郎主是纯臣,是直臣,是陛下的耳目手足,还望郎主替陛下、替大梁、替天下百姓把好关。”
袁景的目光落在那子上,忽然他跪下榻,叩首道:“臣有一言,不敢不承。”
萧葳取出一枚黑子,落在盘中,寡淡道:“说吧。”
“臣以为前事亦有可鉴之处。尝闻汉主之时,先立诸嫔,而后择贤,故马、邓以登。先定太子,以正其母,故窦、王可立。退一万步说,晋元帝、萧武帝亦不立其后,郑、丁掌壸懿数载,并不失秩。”
萧葳神色平静,他并不作答,唯有风过帷间,吹动一片晚霞。
**
永宁四年,争吵不休的中宫之事,以皇帝一道谕旨逐步平息。
仿汉故事,先立妃嫔再择合适的封后,成了旨意中无法绕过的话题。
——包宜春为夫人,入玉寿殿;陆咏璐为婕妤,入澄碧殿;潘以恩为婕妤,入永寿殿。
至此,韩夫人挑选的五位娘子中有三位入选掖庭,名位既定。
而一边,昭阳殿的陈贵嫔亦被擢升为夫人,许清宁与孔令娉则成为贵嫔。
一切的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又似乎没有。
第42章 他的婚礼,她昏倒。
永宁四年, 六月,华林园中菡萏香动,覆舟山上草木葳蕤, 正是江南好风日, 也是六妃同封,贵女入宫的良辰。
远远地, 徐椒便能听见随风飘扬而来的太平韶乐。
八音迭奏、金声玉作, 皆是升平气象。
六位嫔妃因当在金明殿听诏, 而后包夫人、陆婕妤与潘婕妤一道入掖庭,正式入住各自的殿阁。因是大封,晚些时候, 六位嫔妃便要来式乾殿中谢恩,而今上也可择其中一位嫔妃前来侍寝。
——当然,若是今上起了兴致, 择选多位一道侍奉,也未尝不可。
然而众人都觉得, 今夜大抵会是包夫人的喜日子。
式乾殿中按昏礼布置, 虽礼制不如帝王大婚, 但也满目花帘兰影,鸾凤呈祥,连平日里不兴的百花连枝灯也被擦拭出摆好, 雕了龙纹的红烛次第插上,道是取个好兆头。
徐椒身为承衣, 按例随着宫人准备好床帷盥洗之物, 而后侍奉萧葳更衣。
她将大袖衫从衣椽上抱下, 许是衣袍太过沉重,她觉得头有些发晕, 算来今日应是崔劭入宫给她送药的时刻,可如今宫中在办喜事,各门戒令,崔劭一时入不得也是正常。
无妨,不过是多熬几个时辰。
她定了定,待神色清明些再继续走了过去,替他更换上衣衫。
萧葳的眼神扫过徐椒,见她神色自若,萧葳微微蹙眉,他摆过手接住徐椒手上的龙纹玉配自个挂在腰间。
玄衣广袖,外头加了一层朱红的半臂纱衣。徐椒抬眼一觑,倒觉得他这一身比当年她入宫时穿得花枝招展多了。
徐椒捧过香盘,将她精心配好的同心香埋在炉中,而后搁置榻前,等待晚些时候帝妃联袂而来,将之点燃。
萧葳觉得这若有若无的味道在记忆中出现过一次,眸色淡然如水,他问:“这回又是什么香。”
徐椒低头道:“这是冷僻的古方,零长香有暖情之效,于人体又无害处。初次难免生涩······少些疼也是极好的。”
她当日嫁与萧葳的第一夜便是用的此香,如今割爱出来,算是功德一件。
徐椒的下颌一痛,萧葳的手指已将她的脸抬起。
头垂久了,骤然抬首,血液逆冲,耳目都有些昏聩,萧葳似乎轻声说了些什么,可徐椒听得不大清楚。
萧葳等了片刻没有听到回音,他嘴角浮出一抹冷笑,随即踏步离去。
他走后,殿内又回归寂静,徐椒这才卸下一口气。
她缓缓步出殿门,远处宫人班角立列,再往前去,便是式乾的正殿,想来萧葳便是在那里受礼的。
宫中宝树香草,朱紫迤逦。太平韶乐里,包夫人与陈夫人身着玄色半袖朱红袿衣,云鬓上六对宝珠珊瑚金凤钗,日光轻洒过,一片彰灼。
三年前,她与她们一样,是”十二楼中尽晓妆,望仙楼上望君王“的嫔妃。
而今世易时移,她成了袍绔扫御床的宫人。她似乎应该要悲伤些,悲情些,可身体上剧烈的疼痛,已让她分不出别的心思。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