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掖庭关系户奋斗记(93)

作者: 风璋 阅读记录

徐椒嘴角挂着微笑,她没有回答,只看着天边浓烈的晚霞,与渡过霞光的飞鸟。

望云云去远,望鸟鸟飞绝——果然是极美的。

萧葳踏着最后一丝余晖来时,屋中已被无数盏红烛点燃。

明亮的烛火将她一身红衣照得透亮,她放下手中的蜡烛,扫过风尘仆仆的萧葳,轻笑一声,“陛下来了。”

她没有行礼,而是在席案边坐下,案上是上好的佳肴,鹤头青瓷酒壶泛着如玉的泠光。

“我说陛下要来用膳,院中便勤快备下,果然还是陛下的名头好用。”

萧葳撩袍坐下,他不置可否道:“朕从未短过你的吃食。”

徐椒嘴角微微一笑,她拾起玉箸,捡了笋片放他碟中,又夹了一片放在自己的碟里。

“我与陛下,久未这般心平气和用过膳了。”

萧葳也拾起玉箸将笋片夹起,他放下筷子道:“密信在哪里。”

徐椒兀自给自己斟上一杯酒,道:“有一桩事,困扰我许久。陛下忌惮我如此,当初在采石、在江夏,又何必舍命救我。”

萧葳手中一顿,错开眸光反问:“你以为呢?”

徐椒一饮而尽,灿然一笑道:“陛下怕是疑心我与徐林,这才屡屡试探。”

“你是这样想的?”萧葳的目光一寸一寸冷下来,他嘴角凝住一层寒意,“你既知道,又何必再问。”

徐椒抿下一口酒,咂舌道:“陛下好勇气,不怕真送命吗。”

萧葳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徐椒颔首,轻快道:“原来如此,陛下好勇气,好谋断。舜英佩服。”

继而是长长的沉默。

屋外月光星光,屋内银缸宝炬,照得通透,烧得明亮。

烛光晃过她耳畔的红玛瑙,熠熠生辉。她纤长洁白的手指捧起青瓷酒杯,杯中是琥珀色的陈酿,泛起浅浅的涟漪。

徐椒起身,呈向萧葳面前。

“舜英倾慕陛下久矣,陛下是我心中至爱,舜英敬陛下一杯。”

萧葳的眸中辨不出喜怒,他伸手接过杯盏,缓缓把玩着杯口,道:“毒酒,你就这么想杀朕吗。”

他声音掩不住的疲惫,“杀了朕。你们要拥立谁,会稽王世子吗。主少国疑,拱手北向,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吗。徐舜英,你太让我失望……唔……”

胸口猛然是一阵剧痛,萧葳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对上的是徐椒盈盈的笑意和她手中的锋利。

——是一把匕首,闪着慑人的寒光。

徐椒拼尽全力,又用力下了三寸。

她眼眸中划过戾色,心中却畅快至极。

“主少国疑?哈哈哈哈哈。贤愚不辨,偏听偏信,玩弄人心,你以为你是什么明君?你有什么资格嫌弃会稽王世子?你又怎么笃定别人干得不如你?”

“你这位置莫说是我,就是让一条狗坐,也定然比你强。”

萧葳猛然一阵咳嗽,他抬眼看见徐椒嘴角边殷红的鲜血。他蓦然大骇,想要替她抚去。

徐椒自能感受到身上的不断涌出的痛苦。如今越发压不住的毒,恐怕被酒水催化,她体内五脏六腑都绞在一道,手腕里的红线也渐渐游到掌心深处。

她心底明白,活不过今日了。

不过,她本就不打算活过今日。

她踢过脚边的绳,红烛倒落如潮,俄而火光大帜,火舌踊跃地跳跃起,将屋中一切吞噬。

屋外传来嘈杂的响声,人声鼎沸,都纷纷奔走,想要救出屋中的帝王。

徐椒身上的钝痛越发强烈,可心中越发松快,似饮甘洌的醴泉,抚去一身伤痛。

她紧紧抱住跌坐在席上的萧葳,轻声道:“妾早说过妾钦慕陛下久矣。黄泉漫漫,妾舍不得陛下,就请陛下陪妾同往。”

没有回音。

徐椒痴痴一笑,身上气力几乎殆尽,费力地靠在萧葳怀里——他没有避开。

从火光间隙中,窥到屋外那轮天色。

明月如盘,一如畴昔宝禅寺外;星辉璀璨,恰似当年浮屠塔上。

是清冷的,又是明媚的;是短暂的,又是永恒的。

泪水、血水一滴一滴滑落,她费力地睁大双眼,想将一切铭记。

痛楚与灼热,终是如潮水般涌入交织,白光浮散尽,是一片永恒与宁静的黑暗。

禁军冲进来时,屋内陈设已是散乱不堪。李涛抹过脸上的黑炭,便看见火光中鲜血满身的男人。

李涛震惊不已,赶忙冲上前,就要拽起他,却见他紧紧搂住一个红衣女子,吃力地要带她一起出去。

梁柱摇摇欲坠,李涛心下恨道:“陛下身上有伤,不宜久留,这个妖女又何必再管。”

萧葳眸中猩红,他道:“我要带她走。”

“陛下!”

萧葳抬起头,坚定道:“带她先走。”

横梁一根根坍塌,冲进来的禁军连忙夹住萧葳,将他带起身向着生门而去。萧葳的手臂紧紧锁住怀中的女人。她睡得安详,嘴角的血迹也凝结成一抹艳色,似一颗朱砂痣,衬得她妩媚动人。

医官匆匆替萧葳包扎好,禀道:“伤口深得很,陛下还需观察一两日。”

屋外几骑飞驰而来,到了萧葳身前,跪倒道:“果如陛下所料,今日是他们发难之时。”

李涛咬牙道:“果然露出庐山真面目,这一回定要一网打尽。还请陛下安心养伤,剩下的就交给臣等。”

“李涛。”萧葳缓缓开口。

“臣在。”

“依计行事。”

“是!那陛下现在是去台城还是去丹阳口?”

萧葳摇摇头,他目光落在怀中的女人身上,不顾身上刚止住血的伤口,低声道:“朕要去梁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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