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第38号王权法令[无限](102)
乍一看像是死而复生。
秦淼展开信件,她的声音清脆又温和,连语气都像极了当年禁闭塔里的少女。
“母亲,我想清楚了。
安德烈先生说的没错……”
……
当信件末尾辛西娅的名字被念出来,台下贵族们不约而同地低下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早已察觉出端倪,但是谁也不敢吱声。
秦淼取出第二封写给安德烈的信,继续念:
“尊敬的安德烈先生。
刚刚给母亲写了信,希望她看到之后,能听从我的建议,和我们一起走。
……
再次感谢您对——”
她的声音随着内容戛然而止,放下信件时,遥遥看向坐在台下的王后。
尽管秦三水对这种感情嗤之以鼻,但解昭告诉过她,她只需演出三分的悲戚无助,就足以让那女人发疯。
解昭模仿着塔普拉国王的表情,笑得阴鸷森冷,用力捏住葛薇的下巴,恶狠狠道:“亲爱的母亲,你知道为什么她没能写完吗?因为我闯了进去,她只能把写了一半的信扔出窗外。”
“我向她道歉向她忏悔,放下自尊低声下气地求她留下来,可是她不肯啊!母亲,我和她自幼一起长大,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彼此。我那么爱她,她还是要离开我,为什么?她明明是我的所有物,明明她出生的使命就是作为阿莫米克希亚家族的血统容器来当我的王后……她为什么不愿意?为什么要逃走?”
台下的王后神色诡异地呆坐着,眼珠不错地死死盯着舞台上的一举一动。
解昭“欣慰”地笑着说:“母亲,您比她乖多了。作为奖励,我把这事说出来,减轻您的心理负担。因为这些年您一直在自责,对不对?”
“您一直以为,我那不听话的妹妹是接受不了失去贞洁和自由的事实,才会选择在禁闭塔里吊颈自尽。”
“但是母亲,那其实是我做的。”
“是我折断了她的手臂,扭断了她的脖子,强迫她永远留在塔普拉,留在王宫里,留在我身边。哪怕变成了冷冰冰的白骨也不要紧,起码那样她就不会再说让我生气的话,也不会再想方设法地逃走了。我把她的尸体系在门上,再用流言把她塑造成与外乡画师私通不成、羞愤自杀的贱妇,她将永远遭到塔普拉的唾弃。”
“谁叫她对我这么绝情呢?”
台词念完。
时间仿佛凝固了。
片刻后,被沉默包围的礼堂里,骤然爆出一声尖锐刺耳的怪笑。
塔普拉国王“俄狄浦斯”彻底抛弃了高傲冷漠的面具,笑得直不起腰,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太快乐了。
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了解他的人!
能完完整整地描述出他内心所想,并以如此高雅动人的形式表现出来。
这已经超脱了表演的范畴,这是举世无双的艺术。
国王看向解昭的眼神近乎痴迷,就像在端详镜中的自己。
他咯咯狂笑:“演得好,演的真是太好了!!我要奖励你们!你们就是这世界上最优秀的戏剧演员!”
台上众人暗暗松了口气,但很快意识到任务还未完成,心情又恢复了紧绷。
这时,国王回过头,贪婪的目光似化为实质,凝视着坐在身边的女人:“母亲,您会原谅我的,对不对?就像我小时候折断金丝雀的翅膀,把剥了皮的小狗扔进沸水里,您一句话也没有怪我,只是摸着我的头让我以后不要这样做。可我依旧那样做时,您还是没生气呢。”
他咯咯笑着说:“我知道,这世上只有您是爱我的。”
他也爱她。
爱她纯正高贵的血统,爱她对自己无休无止的宠溺和包容。
金丝雀会聒噪吵闹,小狗会调皮捣蛋,就连腿脚残疾的妹妹都将负隅顽抗视作她那卑微又惨淡的人生里的头等大事。
唯独她不会。
伊俄卡斯忒,他的母亲,同时也是他的妻子,温柔懦弱,唯唯诺诺,将服从君权与遵守家族誓言看得比命还重,父亲那老东西在位时她就是这副德性,轮到他的时候她依然是这样。
她就像是放弃了自我情感、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两根钢丝悬在头顶,钳制她的一举一动。
一根是血统,另一根是血缘。
忽然,国王的笑容凝固了。
他低下头,盯着插进胸口的匕首。
贵族们开始尖叫。
王后扯掉了黑纱,站起身来,她苍老的脸上面无表情,双眼却止不住地流泪。
她右手用力握着那柄匕首,又往里按进去三分。
第51章 一千零一夜(26)
子夜时分的城堡。
贵族们僵坐在各自的席位上,呆滞地看着王后机械般一下下手起刀落,将她的儿子兼丈夫戳成了马蜂窝。
鲜血溅满了长袍,却因为从头到脚都是黑色的缘故,一点儿也瞧不出来。
本该负责维护秩序的骑士们则陷入前所未有的茫然:尊贵的国王死了,凶手是同样尊贵的王后陛下。
又或者,是明明早就葬身于五年前主塔楼火灾中的老王后。
谁能告诉他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国王瘦高的身形摇晃着跌下来,如同一张单薄的、千疮百孔的白纸,贪婪的笑意凝固在唇边,两只乌洞洞的眼睛毫无生机地暴突着,光芒却早已熄灭。
——前夜的杀人者必为今夜的死者。
这是他亲手定下的剧本规矩。
以一种始料未及的形式应验在他自己身上。
王后直起佝偻的背,惨白的脸在烛火映照下活似刚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她将沾满鲜血的匕首扔到地上,喉咙里吐出一声悠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