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我们该回去用膳休息。”张琬看着越发昏暗的屋内深处,其间又没有点灯,不禁害怕的嗫嚅道。
“嘘,别吵着它们。”坏女人低声细语的应。
张琬被坏女人这形容吓得不敢说话,黑漆漆的屋内,难道还有别的什么鬼东西?
很快,张琬就发现鬼东西的真面目,眼露不可思议的看着房梁内里蜷缩的如黑云般的云雀,叹道:“原来它们在这里过冬么?”
坏女人坐在席团任由一些云雀聚集取暖,素白掌心捧着一只雏鸟,美目温顺,仿佛慈爱的神袛。
这一刻张琬甚至觉得坏女人就是天上的仙人。
那些云雀以坏女人的身体作枝,衣物做巢,轻鸣耳语,乖顺至极。
“你们一定饿坏了吧。”坏女人给云雀们添置食饵饮水,话语说的很轻,却那么温柔。
让张琬都不好意思打扰,只能陪同站在一旁,偶有云雀大胆凑近,却调皮的咬住衣裳弄乱发丝,真是一点都不乖!
幸好张琬早就见识过这群云雀见人下菜碟的性子,并不敢还手,因为它们咬人真的很疼!
许久,张琬随同坏女人出来时,满头乱嘈嘈,衣物其间还有些许羽毛,狼狈不堪。
反观坏女人,仍旧是整洁如新,她甚至把白日挑的雪枝送给云雀们,乍一看,真是慈悲心肠。
可坏女人却一脸冷淡的质询道:“饿了,你怎么还不备膳?”
这反应好似先前一直就没发现自己跟在身旁,又或者她直接忘记自己的存在?!
思量至此,张琬心头先前的那些美好幻想,顿时如云雾散去,只留下薄薄的晶莹霜雪,令人心寒!
此时屋外青瓦上堆积的飞雪越发厚重时,时日变化,祭庙考核陆续结束,张琬前后的两封书信却一直没能等到母亲回应,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当初进祭庙内里修习,母亲并非毫无安排,衣食起居自是在膳食署打点妥当,还特意安置亲信,用以方便应急时,张琬能够随时联系。
不过张琬基本上不想麻烦母亲担忧操劳,所以很少书信叨扰。
哪怕去年跟坏女人不合,祭庙巫史们多有为难,张琬亦没有告知母亲半句。
因而张琬不禁怀疑,莫非自己认错那位亲信不成?
毕竟母亲是绝对不可能对自己的书信置之不理,对此,张琬还是颇有信心。
只是张琬没有想到,母亲并非不回信,而是选择直接来接自己回府。
那是飘着飞雪的午后,天色暗沉,祭庙内考核出排名,许多人都陆续离开。
“琬儿辛苦了,今日随母亲回府吧。”
“母亲,琬儿就这样离开么?”
张琬坐在行驶的车马里,心里还有些不敢相信。
自己早间还在跟坏女人一道用膳,而眼下就跟坏女人不告而别。
“琬儿放心,母亲已经同太阴祭司商谈联姻婚约一事,如今已悉数谈妥。”张亲王探手轻揽住小女肩侧安抚道。
“谈妥,母亲指的是?”张琬心口一紧,没有想到母亲行事竟然如此果断。
张亲王思量太阴祭司近年来暗中跟诸侯王族的勾结,沉着眼眸出声:“既然太阴圣女已经离魂失常,迟早会同齐王那般丧命,婚约的取消亦是合情合理。”
若非小女的密信,连张亲王都不知太阴圣女已经疯癫,可见太阴祭司是有意隐瞒。
王朝圣女因禾玉宝镜得了疯病,传出去亦会有损太阴祭司的威严。
所以张亲王只需要适当的割让些许利益,并且保证绝对不会落尽下石,就足够让太阴祭司答应废除婚约。
张琬听到母亲说出曾经设想的答复时,心间没有庆幸,亦没有解脱,反倒有些怅然若失。
马车内里一时无声处,只有车轮骨碌地在雪地里转动不停的动作,张琬依偎着母亲,只觉自己亦被在被碾压折磨,犹豫道:“母亲,太阴圣女救过我们多回,这样毁婚,她以后怎么办?”
过去母亲对坏女人很是赞叹礼待,或许现在还有机会可以劝劝母亲呢。
假若母亲愿意出面,收留也好,照养也罢,总归不会让坏女人一辈子困守屋院。
闻声,张亲王掌心轻拍少女肩侧,神情却并无怜悯道:“琬儿放心,她是太阴祭司之女,总归会衣食无忧。”
当然若是太阴祭司要秘密掐灭流言风声,那张亲王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太阴祭司的手段历来狠毒,张亲王当年若非走投无路,其实也不想两族联姻。
琬儿太过心善,根本就不是太阴圣女的对手,到时只会被挟制成傀儡。
现下难得有个合适的机会,真是再好不过了。
张琬见母亲应答的从容果断,完全不见当初让自己跟太阴圣女交好的半点慈爱神色,方才明白此事恐怕没有商量的余地。
虽然母亲向来对自己言谈宽和,但是张琬能感觉到母亲从来不是宠溺纵容的性情。
当初母亲一而再的让张琬交好倚仗太阴圣女就可看出端倪,而现在亦是如此,完全由不得自己。
若是知晓两封书信会让母亲对坏女人如此态度大变,张琬必定不会这般做。
张琬心间有些后悔,母亲有时不比坏女人好说话,自己甚至不敢多言反对。
因为张琬可以跟坏女人吵架不合,但是跟母亲,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这些年母亲的抚育,恩德如山,让张琬没有半点忤逆不顺的底气念想。
如此这般的突然决定,让张琬心绪大乱,一时无力思考太多。
可车马外的飞雪却并不曾减缓半分,随风而起,洋洋洒洒的飘落,迅速染白国都楼舍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