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日头西垂,张琬沐浴泡着药汤,发觉好像换了新药,嘀咕道:“只不过一只虫子而已,有必要这么爱惜吗?”
张琬探手摩挲到耳后,想要找寻傀儡蛊,却因着不小心扯动筋脉而吃疼,悻悻停顿动作,无奈微叹。
此时堂屋内翻看竹简的秦婵,视线落在这些本是当初用来提醒自己离魂失常的记录,想起自己诊治齐王时的发现。
离魂失常,是为耳目记忆的混乱,却并不时刻,而是断续。
所以秦婵有尝试调理镇定安神药物搭配在屋院各处熏香,至于墙壁刀痕迹亦是记数以及古老的镇魂符纹。
当初的河神和还魂都有太虚大祭司操控的影子,所以秦婵怀疑禾玉宝镜亦有应对之策。
可是秦婵没想到自己因为少女误打误撞解毒,随后才发觉自己因多年的雪蚕刑罚体内积聚du素,可能亦是压制离魂的原因。
原来太虚大祭司的圣物之间亦有相生相克的作用,秦婵自诩博古通今都不免感慨奇妙。
不过自己的头疼难受症状,又该如何缓解呢?
忽地,从外入内的巫史弯身道:“圣女,方才探查王女是因练习修身养性的长生祭舞而伤了筋脉。”
秦婵回神,沉静眸间有些不可思议,暗想三岁稚童就可学会的长生祭舞,少女她竟然能弄伤自己,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少女这么笨手笨脚,还能照顾离魂失常的自己好些月,秦婵突然觉得她或许真是尽力了。
对于那时的事,秦婵大多是有些印象的,又或者说,秦婵不想忘记。
因为少女会雪日里跟随自己漫无目的闲逛,会深夜里同自己近乎共生般抵足而眠,还会主动牵着自己走过幽深湿滑廊道,她是真的在关心照顾自己。
这是秦婵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受,像冷雪遇上温火,无声无息变成蓬松轻盈的热雾,不可捉摸却又难以平复。
少女那般乖巧模样,自己就算随意折断一根雪枝,她都会亮着眼满脸真诚的夸赞好看。
秦婵觉得这世上没有人会比少女更会装乖巧,所以连自己都上了当。
明明该继续恨背信弃义的少女,可是现在秦婵突然不想恨她了。
书上提及爱和恨时,总归提到人,每个人都会有爱和恨。
现在秦婵想到的人只有少女。
更确切的说,秦婵想要少女的爱,而不是令人难受不快的恨。
这本就是少女亏欠在先,所以她应该要偿还自己,秦婵如是想着,心安理得。
第75章
语落无声,巫史甚至都不敢擦拭面颊细汗,先前急忙探查,行走疾步,难免有些热。
而现在巫史因猜不透太阴圣女的心思,逐渐觉得细汗有些泛凉,透着不适。
半晌,太阴圣女神情淡然道:“让她来用膳吧。”
巫史险些以为自己听错声,迟缓应:“现下那位王女还在沐药汤,恐怕不便。”
“那你先去看看情况,以免她又不小心摔断胳膊和腿腿。”
“遵令。”
这下巫史确定太阴圣女是真要让王女来用膳,看来似乎是有缓和迹象。
夜幕下的屋院很是静谧,张琬更衣饮茶,心间打算在自己屋内用膳,如此亦可避免招惹坏女人的厌恶。
谁想巫史却恭敬的出现眼前唤:“王女,请您去堂屋同圣女一道用膳。”
张琬眨巴着圆眸,不可思议的看向巫史,意外的出声:“什么?”
坏女人,她难道是终于想到折磨自己法子不成?
巫史便又耐心出声:“圣女特意吩咐属下来请王女一道用膳。”
这话本意是为把圣女的缓和姿态告诉王女。
可特意二字落在张琬耳间,却变成坏女人好似已经有所准备的在等待自己赴死。
于是张琬忐忑不安的进入堂屋,眼睛都不敢去看坏女人,执筷小口进食,堪称乖巧。
意料之外,坏女人并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让张琬奉膳,竟真只是相安无事的吃一顿饭。
张琬吃到最后才发觉坏女人没有要弄死自己的心思。
待碗筷声陆续停顿,巫史命祭徒们收拾碗碟奉茶,其实亦看不懂太阴圣女的心思。
气氛,虽没有前阵子那么僵硬,却也没有缓和多少。
两人各自饮着茶,张琬没勇气继续坐下去,更怕坏女人心思善变,犹豫出声:“我可以回屋休息吗?”
三十六计,走为上!
坏女人轻轻颔首,美目低垂,顾自翻看竹简,连清秀蛾眉都不曾抬动半分,一如往常的冷漠。
见此,张琬小步踏出堂屋行进廊道,如释重负的呼气,这会秋夜正是凉快时节,只是对于如今的自己有些不合适。
张琬想不明白坏女人突然变卦,更不理解如此异常行为,却也没有撒谎,真打算回卧房休息。
夜色朦胧,光亮模糊,曲折廊道处,忽地张琬瞥见坏女人卧房院门里出来几位祭徒,其中一人提着食盒,看起来像是送膳食。
可坏女人刚在堂屋跟自己用膳,那此时卧房院落里的人是谁呢?
张琬脑袋里一下冒出那位被押解的可怜女子,目光有意瞥向对面院廊,连祭徒祭卫都比平日多了些,可谓是守卫森严。
这阵子张琬再没见过那个女子,本以为她已经离开,现在看来可能是被禁锢其中。
坏女人的卧房,完全可以称为另一处别院,其间房舍不少,所以真要关一个人完全绰绰有余。
深夜里张琬卧在床榻,心里有些可怜那个女子,但自己此时亦是一个被困住的傀儡,真要比起来恐怕情况好不到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