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毓承想到陈淳祐与贺禄。贺禄不学无术,但只要贺道年不倒,他能恩荫出仕。陈淳祐读书再好,陈全进能给他打点留下的关系,亦比不过贺道年。两人要是一同出仕,贺禄的仕途,定会远比陈淳祐的顺利。
崔老夫人笑了起来,道:“不过,大齐上下的官员,反正都差不离,老子是官,儿子兄弟都是官,满门官员,还要将自己早埋在土中的大字不识,泥腿子祖宗,买个虚衔,充作绵延的世家大族。宁三靠着家世出仕为官,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最关键之处,他现在身上那层官皮没了,却始终脱不掉,权势刻在了骨子里,要在妻儿面前摆出来。江氏性子烈,心眼不够大,没我当年能忍。”
宁毓承听到兰草院,再想到宁悟晖要管事,便大致猜到了缘由。崔老夫人说完便没再做声,宁毓承看过去,她瘦弱的脸上,一片木然。
“祖母。”宁毓承暗自叹息,轻轻贴了贴崔老夫人的手臂。
如崔老夫人所言那般,她不喜三房,她是感念自身,兔死狐悲。
崔老夫人眼神一暖,慈爱地道:“小七,你外面忙,府中这一堆破事,有我在,还有你大伯母,你阿娘,你尽量少插手。”
“好。”宁毓承干脆利落应了。
到了兰草院,宁毓承看到崔嬷嬷在统领指挥,仆从们都垂手肃立,老老实实当着差,便放下了大半的心。
钱夫人与夏夫人一起帮忙,收拾了院子出来,将张氏等妾室安置好,宁毓珊宁毓珠姐妹被宁毓瑛领了去。江夫人回了后院,钱夫人与夏夫人一道在陪着她。
正厅中,浓浓的药味中夹杂着丝丝血腥气,大夫与宁毓闵在说着话,宁悟晖身上换了干净的神色衣衫,伤口被裹住,看不出伤势,只一动不动躺着,人事不醒。
崔老夫人走进去,宁毓闵与大夫一起见礼,她摆了摆手,道:“辛苦许大夫,老三情形如何了?”
许大夫嘴严实,宁氏多请他看病,几乎靠宁氏养着。他先前刚给宁礼坤施针过,这时又来给宁悟晖止血疗伤,高门大户之事,知晓越少越好,尽量回避着道:“老夫人,三爷伤了命根子,左眼只怕也难以保住。在下刚给三爷止血施针,三爷失血过多,身子虚弱,先睡了过去。在下已经开过药方,已经交由二郎,便先告退,待明朝再来察看究竟。”
崔老夫人颔首,对宁毓闵道:“二郎,你送许大夫出去。”
宁毓闵应是,崔老夫人上下打量过他,再看向宁毓承。
宁毓承立刻跟了上前,掏出钱袋塞给许大夫,笑着道:“二哥喜欢医术,不过与许大夫所学不一样,许大夫若是有兴趣,可与二哥探讨一二。”
许大夫将钱袋放进怀中,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几分,对宁毓闵道:“二郎厉害,我肯定比不过。不过学无止尽,待二郎得空时,我再来向二郎请教。”
将许大夫送出门,宁毓闵已经看出了名堂,苦涩道:“小七,你看我,又犯了差错。居然空着手送许大夫。老夫人骂得好,我真是该骂。”
宁毓承想了想,道:“二哥,其实我也不喜欢这样。但我们还不够厉害,无法随心所欲,所以必须和光同尘。二哥别自责了,待以后站得更高时,我们就不用理会这些狗屁人情世故。”
秋夜凉如水,院中的菊花在月色下怒放,亭台楼阁,华丽至极。
宁毓闵站在那里,勉强嗯了声,抬起双手翻来覆去打量,双手干干净净,却渐渐发抖。
“小七,阿爹的伤,你都听到了。是阿娘在正厅里,当着好些人的面,将他用剪刀刺伤。阿娘该怎么办?我要如何能护着她?”
宁毓闵靠在廊柱上,痛苦地低头喘息:“我先前想了许多,始终理不清头绪,小七,我该怎么办?”
兰草院后院。
江夫人坐在塌上,已经更洗过,换下了身上带血的衣衫。她双眸圆睁,定定望着某处,不停地抠着手指。
手上的血也已经清洗干净,江夫人犹能感到血的温热黏腻,她眼神渐渐变得疯狂,突然站了起来,朝外冲去。
夏夫人钱夫人都吓了一跳,赶忙追上去拉住了江夫人:“哎哟,你要作甚,快别乱跑!”
江夫人挣扎着,咬牙切齿道:“不行,他还活着,我要去再补几刀,他活着,我的孩子们只能受苦。他死了,我赔他一条命就是!”
第81章 ……
后院伺候的仆妇都被支开,夏夫人钱夫人带来的心腹仆妇都守在门口,江夫人下了狠劲,两人手忙脚乱,累出一身的汗,差点没能拉住她。
正在混乱中,江夫人腿一痛,“哎哟”大叫出声,踉跄着停止了挣扎。
崔老夫人收回拐杖,嫌弃地盯着江夫人,慢悠悠道:“你的命就这般不值钱,随随便便就赔出去了?要是被你爹娘知晓,当年就不该将你生下来,省得辛辛苦苦养大,养出了个棒槌!”
见到崔老夫人前来,夏夫人与钱夫人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地松开了手。
江夫人站立不稳,一下跌坐在地。她仰起头,恨恨盯着崔老夫人,眼泪止不住滚滚而出,悲愤地道:“老夫人,哪怕你再不待见我,我也从未在你面前有半点不敬。你又何须赶来嘲讽,挖苦我!”
崔老夫人呵呵笑了笑,“你连几句挖苦都承受不住,还敢将死挂在嘴边。你的这条命赔出去一了百了,你的儿女顶着母亲发疯杀了亲父的名头,以后他们要遭受的,岂止是挖苦。宁氏也不能留下他们,不若你发疯杀宁三时,将他们一并都带走,你们一家子,在地府正好齐齐整整,省得留下他们在世间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