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毓承点头,“大翁直说便是。”
“老太爷本该好生养着,被三老爷一气,这身子骨愈发不好。三老爷伤了子孙根,眼睛也要瞎不瞎,他岂会善罢甘休,在府中成日大吵大闹,说要江夫人偿命。连着三郎,四娘五娘她们,都差点被三老爷伤了。徐姨娘去劝过一次,被三老爷也骂得哭哭啼啼,再也不敢多言一句。老夫人倒是吩咐了三郎,让他去处置。三郎那边,唉,毕竟是亲生父亲,三郎如何管得住。七郎,你帮帮三郎,要再闹几次,以老太爷的身子,只怕就.....”
宁毓承能理解崔老夫人,她看在宁毓闵他们的份上,不能对宁悟晖做得太绝。
“我知道了。”宁毓承没有多说,大步前去崔老夫人住的西跨院。
崔嬷嬷迎上前,只会婢女打了水,宁毓承进去更洗出来,案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崔老夫人是利索人,她也没甚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边吃着饭,边将不好在宁礼坤面前说的那些事,细细告诉了宁毓承。
“宁三发疯,老东西虽被气得一只脚都踏进管材,还是舍不得。我们几十年夫妻,哪能看不出来他那点小心思。呵呵,这是老东西的报应,临到死的时候,他都看不明白。”
崔老夫人吃得半饱,放下筷子,拿出帕子优雅擦拭着嘴角,脸上浮起嘲讽的笑:“看不明白就看不明白,他富贵了一辈子,顺当了一辈子,也稀里糊涂过了一辈子。照着我的脾气,宁三死不足惜。”
宁毓承吃不下去了,放下手中的碗,抬头看着崔老夫人,道:“祖母为了我们,下不了手。”
“是啊,我都是为了你们。你在意三郎,还有四娘五娘,我不在乎他们,却也不能伤及无辜。小七,你去跟宁三好生说清楚,咱们府上经不起这般折腾。我不怕家丑外扬,家丑就是丑,丑事藏着掖着,害的是自家。我只要府中安宁下来,每个人都好生过日子!”
家丑不可外扬,在千年的后世,这个观念始终没变。宁毓承震惊不已,他清楚崔老夫人通透,未曾想到她竟然通透至此。
“你也累了,别管老头子,他死不了。先去找宁三郎,看他打算如何做,”崔老夫人道。
宁毓承嗯了声,起身告退:“祖母也早些歇息。”
离开知知堂,宁毓承来到松竹院,宁毓闵不在,看门的人称他在兰草院。
再来到兰草院,到了门前,宁毓承就听到院中传来嘶声裂肺的咆哮声。他在门前略微驻足,深吸一口气进了院子。
“滚!你个混账东西,老子要杀了你!”
“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桌椅翻到的声音之后,紧接着而来的便是怒骂。
“你阿娘呢,她躲到了何处去!你们都不是好东西,你个不孝的畜生,我是你老子,你看到我伤得这般重,你居然无半点怜悯之心,还护着那毒妇!”
福山垂头走在前面,小心翼翼推开了大门。屋内未曾点灯,借着屋外廊檐下的柱灯,只见一片狼藉,几案全部翻到在地,榻太重,宁悟晖翻不动,侧身坐在上面,手撑着腿大口喘着粗气。
宁毓闵站在门边,背对着门,看不出他的神色。宁悟晖看到门开了,微微抬头看来,他受伤的左眼血红,右眼也充血,狰狞的神情,在隐约的光下格外可怖。
“三叔。”宁毓承迎着宁悟晖的视线,抬手施礼,淡淡打了招呼。
宁毓闵转身过来,眼中泪光一闪而过,他慌忙伸手抹去,狼狈地道:“小七回来了。”
宁悟晖则一动不动,恨恨盯着宁毓承:“你来作甚,谁让你来的.....我知道了,是你那好祖母。你那好祖母使坏,故意离间三房,挑拨得那没脑子的毒妇杀人,事后做好人,将她藏了起来!”
说到激动处,宁悟晖蹭地起身,冲着宁毓承奔来,一副要将他撕碎的狠厉。
宁毓闵惊呼一声,含着祈求喊了声阿爹,伸手欲将阻拦。宁悟晖已经发了狂,手一挥,就将宁毓闵甩了出去。
宁毓承不躲不闪站着,宁悟晖扑到他面前时,福山福水跑了上前,两人一起抓住宁悟晖的手臂,脚下一使劲,压住他的胳膊往后一拧,便将他死死制止住了。
宁悟晖咆哮着怒骂,宁毓承蹲下来,手钳住了宁悟晖的下巴:“三叔,你再不闭嘴,我便卸了你的下巴。”
平时宁毓承勤加练习骑射,又经常奔走干活,绝非只凭着疯劲,实则羸弱读书人的宁悟晖能比。
宁悟晖感到脸颊的骨头都快被裂碎了,痛得眼泪都快留下来,对着沉静的宁毓承,不知为何,他没敢再骂下去。
宁毓闵站在一边,怔怔看去,宁悟晖跪趴在地,脸被宁毓承捏住,虽一脸的不甘,却识相未再做声
宁毓承紧紧盯着宁悟晖,道:“三叔,你做的孽,罄竹难书。明州府因着你而死伤,流离失所的百姓不计其数。就凭着这一点,你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三叔你也别委屈,像你这样的官员多了去,他们都没受到惩罚,凭什么轮到你,就该受到惩罚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何,要真问为何的话,你该想想,为何锦衣玉食,养出了你这样的人。”
兰草院难得地安静,宁毓闵满心的悲凉,觉着宁悟晖看上去可怜又可恨。他疲惫至极,踉跄走出门,望着漫天的星辰,眼泪无声从眼角滑落。
宁毓承语气稀松寻常,不急不缓道:“三叔,我明确告诉你,三婶好好的,你永远都见不到她了。至于三叔,现在给你两条路选,一是活,二是死。你要活,就老老实实,夹着尾巴活下去。你选择死,明日此时,就是你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