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想到。大哥,生老病死莫过如此,大哥要节哀。”宁毓承道。
“离得远,连守灵都做不到。”宁毓华神色悲戚,道:“阿爹哭了好几场,称他不孝,没能送祖父最后一程。”
天气炎热,遗骸放不住,宁礼坤早在大半个月前下葬。宁悟昭他们回来,也只能去坟前上香磕头。
宁毓承并不多劝,生离死别,情深缘浅,只待时光冲淡一切。
“三叔他如何了?”宁毓华独自伤怀片刻,问道:“在京城我也听到了些风言风语,三叔被朝臣弹劾,说是不孝。二叔也受到了连累,称二叔不配掌礼部。”
“三叔在荼蘼院修养。祖父去世之后,他到祖父灵前磕过头,守了一夜的灵。后来他回了荼蘼院,没有再出来。”宁毓承道。
宁毓华顿了下,立刻问道:“祖父真是被三叔气得中了风?”
宁毓承道:“算,也不算。祖父是自身身体不好,才会被气得中风。好比是堵了的管子,本来已经堵了大半,水流渐缓。三叔让祖父生气,将最后一点缝隙堵上,管子就不通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宁毓华念了句,疑惑地道:“三叔他怎会变成那样?他伤了脸,给我与二叔都写了信。信中尽是抱怨,称我们要是不帮他,简直是猪狗不如了。我不知二叔哪来那般大的怨气,二叔称不用理会他,他是失心疯了。”
宁毓承将明州府发生的事,掠过宁礼坤毁他面容的事不提,简明扼要说了些,“三叔醉心仕途,断了仕途,变成那样也不足为奇。”
宁毓华听得呆住了,扼腕道:“要是明州府与江州府换种子耕种的事未被耽搁,说不定现在已经有些进展了!”
见宁毓华只提了种地之事,宁毓承不禁道:“大哥还是喜欢耕种。”
宁
毓华道:“京城的宅子比不过江州府宽敞,我在园子里开辟了一块地耕种。京城比江州府寒冷,冬天地被冻硬,什么都长不出来,还是江州府好,冬天依旧绿意盎然。”
宁毓承道:“大哥在江州府守孝这一年,无法出门访友走亲,下地耕种却无妨。到时候,大哥便可以一心种地了。”
宁毓华望着车窗外,久久没有作声。
回到宁府,宁悟明等人先见了崔老夫人,彼此哭了一场。收拾略作歇息,前西郊宁氏祖坟的墓地,在宁礼坤的坟前磕头下跪,再哭了一场。
天色已经暗下来。大家都疲惫不堪,洗漱之后,崔老夫人只叫了宁悟昭宁悟明宁毓华几人,以及宁毓承一起到知知堂用饭。
宁礼坤去世之后,崔老夫人依旧住在西跨院。宁悟明回乡,她亲自发话,让宁悟明住进了前院。
晚饭摆在知知堂的花厅,花厅比前厅小,景致最好,尤其是初夏时,一整面的紫藤开放,远远望去,漫天遍地的紫,像是坠入了紫色的云中。
已经入了秋,紫藤只剩下了藤蔓。庭院中的花盆中,种着各式的菊花,金黄的雏菊正在怒放。
宁悟明没看菊花,他站在紫藤下,惆怅地张望。白日哭得多了,此时双眼通红,夜风吹起他本白的孝服贴在身上,显得格外消瘦憔悴。
崔老夫人拄着拐杖走了上前,跟着抬头看了起来,问道:“老二,你在看甚?”
宁悟明伸手搀扶住崔老夫人,道:“阿娘,我在看紫藤。我记得以前紫藤开花的时候,我最喜欢到这底下来读书。”
崔老夫人哦了声,道:“明年紫藤还会开,你也可以到底下来读书。”
“韶光易逝,我也老了。”宁悟明喟叹一声,道:“阿娘,我们进去吧。”
崔老夫人斜了宁悟明一眼,嗔怪道:“我都没说老,你休要暮气沉沉。”
宁悟明顿了下,马上道:“是,阿娘比以前还要年轻,我就像回到了幼时,我在紫藤下读书,阿娘喊我进屋用饭。”
崔老夫人眼神温柔下来,伸手拍了拍宁悟明的手背,母子俩说着话,一起进屋。
这时,宁悟明的贴身小厮长安走上前,道:“九郎在哭闹,说要见阿爹。郎君,可要小的去将他领来?”
宁悟明正要发话,崔老夫皱眉,脸一沉厉声道:“大人说正事,他来作甚,退下!”
第92章 ……
母子俩已经多年未见,在宁悟明的印象中,崔老夫人一直温柔和气,她永远带着微笑,行动不急不缓,说话细声细气。
眼前的崔老夫人,带着宁悟明陌生的凌厉,比起宁礼坤还威严三分。
宁悟明一时怔了怔,让长安县退下,试着解释:“阿娘,九郎刚刚从京城回到江州府,虽是老宅,对他来说周围一切都不熟悉,八娘九郎还小.......”
“闭嘴!”崔老夫人面无表情,强硬打断了宁悟名的话。
“老二,你难道想走宁老三的老路?”崔老夫人冷声问道。
宁悟晖的事情,宁悟明在京城听说了些,只不知道内里。他贴近崔老夫人,小声道:“阿娘,老三的老路是甚,你仔细说给我听听。”
崔老夫人瞥了眼宁悟明:“你阿爹把他看做眼珠子,这眼珠子是白眼狼,狼心狗肺,瞎了,气坏了老头子,最后落得个中风在床,动弹不得而死的下场。”
“瞎了......阿娘,真是江氏动的手?阿爹是被老三气得中了风?”宁悟明极其聪明,立刻问道。
“都是活该。”崔老夫人呵了声,朝花厅看去。
花厅苇帘半卷,透过垂下来的纱绡,影影绰绰透出宁毓承与宁毓华在一起说话的声影。
“你只心疼你的九郎,念着你的九郎小,须得你这个慈父。当着外人的面,你也不吝啬展现你的慈爱,将九郎搂在怀里。你难道也眼瞎心瞎,看不到在你面前,还有你其他的儿女。二娘七郎六娘,你可曾关爱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