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世家子弟考科举(197)

宁毓承答得滴水不漏:“阿娘在孝期,自当是悲痛。”

宁礼坤去世已经有一段时日,先前他又中风在床近一年,府中众人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丧事折腾人,熬夜守灵哭灵,宁府上上下下,都瘦了一大圈。

最初时的哀戚,早已所剩无几,留下来的,惟有年节时的惦念。

宁悟明与宁礼坤父子分开多年,以前宁礼坤是严父,父子之间的关系,与大齐大多数人家一样,威严为主,亲密欠缺。

从得知宁礼坤去世时,宁悟明开始时茫然,接下来忙着请辞,安排归乡之事,在陛下面前哀而不伤。

在上船之后,宁悟明终于静下来,刚伤心流泪,宁九郎与宁八娘因为坐船不适应,吵闹不休。他忙着安抚一双儿女,就顾不上伤痛了。

回到江州府,上坟时宁悟明必须恸哭,他也切切实实哭了一场。哭过之后,心情舒朗许多,开始面对归乡后的种种不适应。

首先是妻妾子嗣,再是清闲下来,如何度过这三年的辰光,待出孝后,他再次出仕的问题。

虽说不孝,宁悟明想得更深远些。崔老夫人已上了年岁,身子骨不大好。他还要面临三年的守孝。

三年又三年,人生六十古来稀,有几个三年能磋磨?

宁毓承称夏夫人悲痛,宁悟明自是不信。不过他只在心中暗骂宁毓承狡猾,却无法辩驳。

要是反驳,夏夫人就是不孝。有些

事情,彼此心知肚明,却不能说出来。

就好比朝廷的官员一样,明知百姓没那么愚蠢,不会被愚弄,但他们照样说得冠冕堂皇。

他们知道百姓不信,百姓也知道他们知道,但他们并不在乎。

百姓能耐他们何?

狗官得到惩处,冤屈沉冤昭雪,在戏文中唱一唱,彼此乐呵呵,无伤大雅。

宁悟明一肚皮的怨气,瞥了又瞥宁毓承,心一横站了起来,懊恼地道:“带路!”

宁毓承转身朝外走去,宁悟明慢吞吞跟在后面,进了梧桐院的院门,他停下脚步,张头仰望着角落几颗粗壮的梧桐。

十八岁成亲,到二十岁进京春闱,夫妻之间聚少离多,梧桐院他早已陌生,除去这几颗梧桐树。

梧桐院因梧桐院得名,并不仅仅只有梧桐,还栽种着石榴,桂花,玉兰等树。

宁悟明最喜梧桐,每年五月花开,满树挂满紫色如铃铛般的花朵,跟春日的玉兰花一样,安静时,能听到花朵噗呲掉下地的声音。

夏夫人喜静,梧桐院的仆妇当差时,皆轻手轻脚,进退有度。比他晚成亲的宁悟晖都生了长子,夏夫人还迟迟未有身孕。当时的梧桐院,萦绕着一股让人难以形容的压抑,宁悟明借着读书,更不愿踏足了。

夏夫人自小得夏氏教导,兰心蕙质,秀丽端庄。从未在他面前诉过半分苦。他唯一见到她流泪,是当年他们的长子因病去世。

宁悟明心中一清二楚,夏夫人因为子嗣的原因,定是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他却毫无表示,主要是他也不知该如何办,本能地躲避。

只怕从那时起,夏夫人就与他疏远了。当年他年纪轻轻,府外的天地太精彩,让他流连忘返。

宁悟明深知回不到过去,回到过去,年轻的他,一样会被花花世界吸引,照样会疏忽夏夫人。

一切皆有因果,宁悟明并不苛责年轻时的自己,他拂了拂衣衫,坦然地绕过影壁,朝正厅走去。

宁毓承听完仆妇的禀报,神色复杂叫住了宁悟明,道:“阿娘她们在东廊暖阁。”

从影壁绕进来,有东西两条回廊连着正院。东廊阁在东边的回廊上,回廊两边用可以装卸的木窗棂隔成暖阁,阁外种着花草,春夏秋冬四季风景不同,坐在阁中吃茶欣赏,最是惬意不过。

不过,宁悟明却心中了然,夏夫人是不想他进屋,才在东廊暖阁见他。

宁悟明心中不大舒服,但他很快就将这份不快抛诸脑后,对宁毓承道:“你在前带路。”

东暖阁就在眼前,宁毓承没有做声,走在了前面。到了阁前,夏嬷嬷打起了纱绡帘子,福身见礼:“七郎,二老爷来了。”

宁悟明被夏嬷嬷放在宁毓承后面,他也没有翻脸。毕竟夏嬷嬷是夏夫人的陪嫁奶嬷嬷,与夏夫人同仇敌忾,没把他打出来,已经给足了面子。

暖阁内,夏夫人靠廊柱坐着,宁毓瑛与宁毓瑶坐在她的左右两侧。宁毓承进屋见礼,夏夫人朝他伸出了手,只朝宁悟明淡淡颔首。

宁毓瑛宁毓瑶倒是站了起来,福了福身,便坐了回去。宁毓承被夏夫人叫过去,挨着宁毓瑶坐了。

宁悟明四下看了看,几案上摆着茶水点心果子,没没有剪刀等锐利之物,他暗自松了口气,单枪匹马坐在了他们母子四人的对面。

夏嬷嬷上前倒了盏茶放在宁悟明面前,便退了出去。暖阁内一时谁都没有说话,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宁毓承望着宁悟明僵硬的神色,他咳了声,道:“三姐姐,你不是有话要问阿爹?阿爹忙,你快问吧。”

“我不忙。”宁悟明捧起茶盏,又放下了。

茶是用荷花窖的蒸青,蒸青乃是将采摘下来的嫩茶,炒制祛除青涩,揉成茶团,特色是保住了茶的原汁原味。加荷叶进去,荷叶的气味与茶的清香争夺,显得喧宾夺主。

夏夫人喜欢窖各式的茶,夏嬷嬷知道他不喜欢,却不在意他,只按照夏夫人的喜好来煮茶。

“我不忙。”宁悟明再次诚恳地说了句,解释道:“在府中守孝,又不是上朝,到衙门当差。其实,上朝与在衙门当差,大多时也不忙,但要装作忙碌,如此一来,才能显出重要。”